
第47章 渭水东流
同福客栈里,史天赐两口子已经决定和乐山一起去寻找青城之宝的线索,大家坐下来商量下一步的方向。
赵归真提到的线索有两个,一个是托镖之人会武当的轻功,另一个是瀛海洲。按照武当掌门如松的年纪和当年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来推断,确有可能与此事有关,而瀛海洲就只是一个传说了,那么现在就只有去武当查证了。武当山距离长安仅三百里,三人决定立刻动身,回头看韦雪,她却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一时间最亲的阿爷和阿姊都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难道人心真的那么自私、世道真的那么险恶嘛?
“韦小姐你有何打算?韦小姐!”乐山连续问了两声,韦雪才有了反映。到底该何去何从?这也是韦雪在问自己的问题。
“我也要去找青城之宝,但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
“你起码要和我们一起离开长安城吧。”
大唐贸易繁盛,长安更是集散中心,为了方便往来的贸易,守城的官兵对于商队和商贾进出都城几乎不予检查。四个人特意买了些布料,化妆成商贾的模样,带着备用马匹、驾着马车离开了长安。出城行约二里,人烟渐少,韦雪赌着气从车上跳了下来,拉过一匹马,打算和乐山他们分道扬镳。
可是自己到底该去哪里呢?阿姊姐让自己远走高飞,但是自己能飞到哪里去呢?从小到大都在侍郎府里长大,养尊处优。虽说跟随『君子卫』执行过几次任务、见识过江湖的风浪,但那也是在阿大他们安排好一切的情况下。如今真的要自己独自闯荡江湖,无异于两眼一摸黑。真的要去找青城之宝嘛?可是自己连武当山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是跟着李乐山他们一起?可是自己堂堂一个宰相的女儿,和这些江湖人士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何况自己说过不会跟着他们,这个面子怎么再拉的下?不跟着他们,这个李乐山……
韦雪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恍恍惚惚,跟在乐山他们的马车后面,不远不近、犹犹豫豫。乐山等三人在马车上相视一笑,蒋灵儿让乐山去把韦雪请到自己的车上来。韦雪不情不愿的来到车上,乐山和史天赐识趣的下车、牵起马车的缰绳,缓缓而行。
“韦姑娘,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嘛?”蒋灵儿拉住了韦雪的手,一股暖意渗入了韦雪冰冷的手心里。
“可以。”韦雪点点头,有些意外,也有些熏熏然。
“我知道你是宰相的女儿,我也知道你曾经是史大哥和李大哥他们口中的『君子卫』。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多少江湖的风雨,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逃出相府,但你毕竟是个女人,和我一样的女人,我了解你的心。我曾经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父母自小也非常疼爱我,只是他们都身先朝露,我无依无靠,直到我遇到史大哥。”说到这,蒋灵儿脸微微一红,颔首露出了一个小女人的幸福。
韦雪静静的听着,心头却翻滚起了这些年、这些天的经历,从小失去了母亲,从小被阿爷当作棋子摆布,没有真正的亲情、真正的爱。蒋灵儿虽然出身不如自己,虽然也身世孤苦,但是她现在起码拥有了史天赐的感情,那自己呢?想着想着,韦雪的眼睛渐渐的有些湿润起来。
“韦姑娘,出来行走江湖并不容易,我这一路和史大哥从广陵来到长安,就经历不少的波折。虽然史大哥说没人说过不可以带着女人闯荡江湖……”说到这,蒋灵儿的脸又红了,把韦雪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但女人出门毕竟还是很不方便,何况我跟不一样,我又不会武功。所以我希望韦姑娘能和我们一道,相互有个照顾。”
韦雪愣了一下,悟出了蒋灵儿的好意。她明知道自己跟在马车后漫无目的,有意同行,又怕自己碍于面子,这才说是因为她不便,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既然姑娘也是和李大哥他们要找同样的东西,一路有个照应岂不是方便许多?天冷了,我看你也没多带衣服,我这里还备有几件厚实的衣帛,你要是不嫌弃……”
韦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头一暖,鼻子却一酸,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头扎在了蒋灵儿的怀里。这么多时日的委屈、压抑在心底的眼泪一股脑释放了出来。蒋灵儿轻轻的拍着韦雪的背,女人,她毕竟还是个小女人。
走在马车前头的乐山和天赐却在讨论着乐山新买的兵器,原来乐山之前的钢刀被阿大砍断,不得已在长安的市集上买了一把宝剑。
“兄弟终于用回剑了!”
“既然不做不良人了,还是宝剑趁手一点。”
“剑招和刀法本就不同,兄弟一直用刀,那是埋没了你的剑法。”
“防身御敌而已,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宝剑太普通,配不上你的剑法!”
乐山心中想着剑圣的点化,剑法真的出神入化了,用什么剑又有何分别,但是想起史天赐腰间还缠着雪花神剑,便没有出声,只是一笑置之。
一行人来到长安城郊的长乐坡,准备在这里置办一些赶路的物资。
这长乐坡上的长乐驿是长安西出的第一驿,自古就是帝王迎送王公重臣的前站,所以虽然只是驿使换马、食宿的地方,周边却日积月累形成了一个小镇,颇为热闹。有“三十骅骝一烘尘,来时不锁杏园春。”的说法。文人墨客,王公贵族都喜欢在这里做送别诗,饮送别酒。
隐隐约约的看到长乐驿的酒楼客栈里人头攒动,众人刚想过去稍作休息,就看到远处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向这里赶来。韦雪掀起车帘子看了一眼,心想不妙,低声道:“是君子卫,快走!”
乐山闻听,立刻催动马车,向着那帮人的反方向离去,远远的还能听见君子卫的人在盘查各个路口。
“你阿爷还真是关心你啊!”乐山半开玩笑的对韦雪说。
韦雪赌气没有理他,倒是史天赐接话道:“如果他们这样一路查封下去,我们的马车没有他们的单骑快,必然会赶到我们的前头。”
“既然官道不能走,那我们就改走水路吧,等过了长安的地界,我不相信君子卫还能一路查封到武当山去!”
“可是水路要怎么走呢?”蒋灵儿问道。
“此去往东不远,到了灞桥镇,就可坐船。沿渭水到风陵渡,那里是潼关地界,就不是长安管辖了。”韦雪虽然心里还在赌气,但对于路径却颇为熟悉,也让其余几人暗暗佩服。
四人快速赶到灞桥镇,幸好君子卫还没有到来,于是租了一条游船,沿着渭水一路东行。这些年,长安的富商、官员携妓游船的已经成为一种风尚,这船上的配置自是一应俱全,可比坐马车舒服的多,也让两位姑娘的心情大为好转。
坐船虽然舒服,但速度确实颇慢,乐山心中惦记寻那青城之宝,却也只能每日坐在船头干着急。韦雪和蒋灵儿却一路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尤其是路过华山的时候,那雄奇绝美的景象让二人心驰神往。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华山要叫华山!”韦雪扶着阑干远眺,夕阳正一点点的落下,余辉中的华山闪着金色的光芒。
“为何?”蒋灵儿站在她的身边,不解的问道。
“《水经》中记载,其高五千仞,削成四方,远而望之,又若花状。花即华,故‘华山’即‘花山’”。
“这么说,这华山看起来确如一朵朵延展的花瓣。”听了韦雪的话,蒋灵儿看着远处的山峦展开了少女的联想。
“我去过华山数次,但每次都是在山中,原来要在这渭水上隔江远眺,才能一窥全貌。”
“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只缘身在此山中?”
“对,那是李白的诗,前些年在长安城里脍炙人口,不过他那是写庐山的。”
两位姑娘凭栏私语,史天赐也拎着酒壶来到船头找到了乐山。
“早知坐船如此闷,离开长安的时候我应该多买些酒。”天赐与乐山并排坐下,把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乐山。
“这长安的酒固然好,还是不如你那天山的精酿。”乐山接过酒壶,咕噜就是一大口。
“可惜,喝完了。”史天赐舔了舔嘴唇道,“不知何时才能再饮到了。”
“史兄,话说回来,那青城之宝与我的身世有关,我去寻它自是我的私心,兄台不必和我一起冒险,况且还有蒋姑娘。”乐山回首看了一眼蒋灵儿和韦雪的方向,夕阳把二人印成了剪影,曼妙的身姿比华山的风景更让人陶醉。
“我从天山来到中原,本就是来闯荡江湖的,从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到哪里,既然和兄弟遇上了,那就是缘分,走到哪是哪!”天赐拿过酒壶,也饮上了一口。
两人正饮酒聊天,一只黄色鬃毛的大狗从甲板的那头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原来是船老大饲养的爱犬,名唤“秋獒”,经过这几天在船上的朝夕相处,已经跟几人混的私熟。
“怎么了?肚子了饿了嘛?”乐山摸摸大狗的头,把手里的酒壶给它闻了闻,说道,“这是酒,不是你能吃的,去问你主人要肉吃去!”
秋獒闻了闻乐山的手,打了一个喷嚏,拼命的摇晃了几下脑袋,怏怏的转身离去。
“我已经问过船工了,再往前,渭水就要汇入黄河,再过四五日,我们便可到风陵渡了。”
“风陵渡是重镇,恐也有盘查,我们不如在临近荒僻的渡口就下船,以防万一。”
“但是荒僻的渡口很难租到马车,我们还是一路走一路看吧。”
“我去问问船工,打听一下沿途有什么适合下船的地方。”
“走,跟我一起去找你的主人!”乐山冲着秋獒招呼着,秋獒似乎也听懂了人话,跟着他身后摇着尾巴。
“还未请教老板尊姓大名。”乐山在船尾找到了船老大,虽已相处了几日,却还没有打听对方的姓名。
“小人叫南八,客官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问这下一个渡口是在何处?”
“客官不去风陵渡了嘛?”
“我们想在下一个渡口就下船,不过你放心,船资还是付到风陵渡。”
“客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下一个渡口就在十里之外,今夜子时便可到达,但是黑灯瞎火的恐是不便。”
乐山默默的点了点头,准备回去和天赐商量一下,秋獒正用嘴含着主人南八的手,拼命的摇着尾巴。
“好了,现在没东西吃!”南八训斥了秋獒一声,转身去忙了,秋獒怏怏的走开了。
韦雪和蒋灵儿已经回到船舱内准备晚饭。秋獒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摇着尾巴来到船舱里,贴在二人的身边,眼巴巴的看着。韦雪最是喜欢狗,忍不住一边抚摸着秋獒的头,一边把手里刚刚切好的肉片塞到了它的嘴里。蒋灵儿在一旁责备道:“你也不嫌脏!”
就在二人忙碌的时候,船身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蒋灵儿站立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韦雪一边去搀扶蒋灵儿,一边冲着刚刚冲进船舱的史天赐问道。
“一艘官船刚刚经过,船身太大,行驶的速度又很快,掀起的涟漪大了些,你们没事吧?”
“灵儿姐姐你没事吧?”韦雪将蒋灵儿扶起,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蒋灵儿虽然口中说无事,头还是一阵眩晕。
“你照看姐姐,我倒要出去看看是什么官船这么嚣张跋扈!”韦雪见蒋灵儿没事,便把她留给史天赐,自己一个健步跃上了甲板。
秋獒刚刚也在船身的剧烈晃动中滑倒,此时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跟着韦雪一道跳出了船舱。
乐山和船工正站在甲板上朝着不远处张望,见韦雪来了,知她是来查看究竟,便用手指了指前方。
“这船好生奇怪。”船老大是一个体格强健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在吩咐两名船工稳住船身。
“渭河里也常见这样的大船,但渭河狭窄,大船航行的时候通常都是放慢速度以免引起过大的波浪,不知这船为何行的如此匆忙。”
“不对,那船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在躲避他们!”
就在几人朝前方大船张望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咆哮,站起来竟有一人多高的秋獒挺直了身体扒在船舷之上张望。原来是十几条艋舟从身后的水面快速的穿越过来,很快从乐山他们的船边超过,向着大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