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木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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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何予搬家

七天,依依在晓月的精心照料和月罗的药膳调理下,红光满面,不但不瘦反胖了,裙子穿起来紧了,吓得她嚷嚷着说要减肥,晓月却说胖点好,胖点富气。依依哪里肯,说要连喝三天稀粥,把这些肉肉都减下去,晓月又无奈又好笑。

傍晚,她们拿着水香送的枇杷膏回南街的家,韩仁川在客厅里坐看报纸,依依跑到他跟前,脆脆地喊:“爸爸。”

韩仁川宠溺地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依依在他旁边坐下,拿过他手中的报纸,要看看这两天彤州都发生了什么,其实彤州有什么事她知道,只是装装样子。

韩仁川看她和晓月问:“这几天都不见你们露脸,怎么,在利民街那儿住着上瘾啦?”

依依连忙说:“哪儿,我和姐姐在那儿跟擅长中医的人研究药理,调制能根治母亲咳疾的药方,嘿,我们还真制成了。”拿过装枇杷膏的袋子给仁川,“看,川贝、雪梨、陈皮、茅根汁熬制的枇杷膏。”

韩仁川接过,枇杷的清香就飘进鼻孔,笑说:“这么香的枇杷味,连我都想吃了,消失了几天,得了神药回来,孝心可嘉!”

婉仪从楼上下来,看见晓月和依依都在客厅里,哼了一声说:“躲去利民街住那么多天懂得回来了,在那儿可逍遥了,没人管,爱干啥干啥。”

依依连忙说:“妈,你可冤枉我了,我给你制治咳嗽的药去了,喏,三瓶枇杷膏,早中晚各一汤匙。”

仁川把装枇杷膏的袋子递给婉仪,婉仪接过,枇杷的清香让她拿出一瓶旋开盖子,端菜进来的虹妈顺便递给她一个汤匙,婉仪舀了一匙吃了,还想再舀第二匙,依依连忙止住,说:“妈,这是药,不能多吃的。”

婉仪连忙把盖子又旋上,对依依说:“上次那两瓶枇杷膏让我的咳疾缓解了许多,这会又有三瓶,妈的咳疾就好许多了,谢谢你啊,依依,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依依过去挨着晓月坐:“不止我,还有二姐,没有二姐帮忙我哪做得枇杷膏,所以二姐也是很孝顺的。”

仁川宽慰地笑着:“嗯,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婉仪仔细打量着依依,惊奇地道:“嘿,臭丫头胖了啊,一天到晚上窜下跳的能长胖,真是奇迹!”

依依哭丧着脸:“二姐把我养胖的,我要减肥!”

晓月说:“不算胖嘛,刚刚好。”

婉仪说:“也是,这几两肉也没能在你身上停留多少天,既然你在利民街能住得胖,那爱住多久住去,我也乐得清静。”

“真的,那太好了!”这可正合了依依的意,她可以在利民街把伤彻底养好了,要不在父母面前保不准哪一天就露了馅,这次伤得非同小可,要是父亲或母亲知道定会吓坏的,必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再出门。

吃过晚饭,依依就说要过利民街的屋去,因为近学校她早上可以不用起那么早。婉仪便说她父亲刚回来她也不多陪陪,就想着睡懒觉,但还是同意了她在利民街住,其实以她为母亲的心思,是想依依自己住着学会独立生活,因为只要在家里她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实在担心一旦她离开了家她会怎么生活?现在她愿意自己在河对面住,那正好锻炼锻炼她。

晓月也说要去盘点一下晨馨笔墨店,准备就要进货了。韩仁川见两个女儿这么亲密这么懂事,还学着管事自立了,很开心,便挥挥手让她们去。曹家妹也说要到晨馨笔墨店去陪晓月,帮她看管店铺照料她日常。仁川惊奇地问:“你不去打麻将啦?”

曹家妹说:“不打了,老爷,以前我不懂事只想跟太太斗气争宠,可太太一点都不计较,把朝卫教育得这么好,为晓月打算,我还去打麻将败家里的钱,我还是人吗?现在我也要学着象太太一样,给家里挣钱。”

韩仁川高兴地说:“嘿,这不明白过来了。”

婉仪对她说:“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太太,叫我姐姐就行,看,都改不了口。”

“我就喜欢叫你太太,心里敬着嘴里喊着,舒心。”曹家妹说。

婉仪说:“依依是野地里放养的,我不担心,晓月就娇弱些,有你照顾她我就放心,行,那便去吧。”

晓月拉着依依的手,逃也似的出门去,曹家妹不急,拿上手袋慢慢走去。晓月已看出依依忍着疼痛表现出来的疲色,她得赶紧休息,姐妹俩出门来立即就叫了人力车,上了车就说过对河去。

到利民街一进屋,晓月就察看依依的伤势,幸好伤口没裂开,但依依已经很累了,晓月忙扶她上楼去躺着。何予今晚在她师傅祈华家,屋里少了一个人显得寂静了很多,晓月下去烧了茶水上来,依依侧躺在沙发上,喝一口茶吃一口软糕,晓月坐在她旁边嗑着瓜子,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日出日落,渡船把人渡过去又渡过来,风从河面上吹来,一日比一日炎热,彤州进入盛夏。依依的伤彻底好了,又回到北岸的南街去住,每天晨跑成了她的必修课,用她的话说减肥,每天五点半起床,从龙江街到兴龙路到东门街到康平街再过龙江街,如此两趟,等于绕了小半个彤州城,跑下来一身汗,吃了一碗粥就到隆家武馆练武,练完武去上学,半个月下来,好不容易被晓月养出来的几两肉又瘦回去了。这期间,晓月和纪常兴、韩朝卫、陆兆林去白雪码头进了两次货,对于怎样经营晨馨笔墨店她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

今天周末,是何予搬出何家大宅的日子,一个多月的蚂蚁搬家,到今天她在何家大宅就只剩了几件衣服,提着一个箱子就出了门,她小妈周小艳倚在门口斜眼看她,何予从她身边经过,迈出门槛,对她鞠了一躬,说:“小妈,感谢您这几年的照料,以后我再也不占你的房间了,那间房给阿妹住吧。”

周小艳阴阳怪气地说:“阿予,我对你哪里不好,你竟要搬出去另住,你叫邻居们怎么看我?你也不等你爸回来和他说一声,免得他怪我把你撵走。”

何予说:“我早已跟他说了,是我自己愿意出去住,爸同意了,不怪你。”

周小艳抹着眼抽泣起来:“阿予,你十岁我便来你来家照顾你,视如已出,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却从不叫我‘妈’,一口一个‘小妈’地叫,你从心里就不肯认我当我是你妈,如今你大了就要搬出去住,也不看护你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好歹都叫你一声‘姐’啊。”

周围早起买早点的人们不远不近地站着,开始议论纷纷,何予知道小妈不过是做做样子挽留她罢了,她若真留下来,那可就成了她日日奚落她的话柄了。

何予不再与她多说,抬脚就要走,周小艳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脸上的肉抽了一下,目光凌利地看着她:“阿予,你妈真是好计算好安排,早早就给你买了好地好房子,为你长大分家另住做好打算,她也给你存了好多银钱吧,你搬出去你阿爸肯定也了你一笔钱吧,阿予,小小年纪真会算计,你就看你小妈没生计没活做,你弟妹还小,省些口粮给你弟妹留一口饱饭吃。”

这等于要何予留下钱才能走了,何予奋力要挣脱她,可她却抓得越紧,何予无奈对她说:“小妈,阿爸没给我钱,我手里的钱是我平日省下的零花钱积攒的,我自己出去住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把钱留下了,那我以后怎么过活?”

周小艳就是不放手,冷笑着:“谁信呢?何家大小姐穿金戴银,打扮时髦,亲妈留下丰厚家产,在城外另置田亩,你现在搬出去不是怕你弟妹以后会分你家产才搬家另住的吗?”她索性耍起泼来,“大小姐为独霸家产要出城去分家另住啊,各位街坊,给我这孤儿寡母评评理啊。”

对门的大娘看不过去,指着周小艳说:“阿艳,你平日怎么对阿予的我们可是看在眼里,你巴不得阿予搬走呢,阿予走了,何家的一切可都是你的了,你心里早就笑出声了吧,你霸着何家做富太太,吃香喝辣的,今天你把阿予逼走了还要讹她一笔钱,阿艳,你得摸摸良心,积点阴德给你儿女。”

周小艳哪里肯听,紧紧拉着何予,正要再吓唬何予两句,突然一张充满朝气又美丽无比脸出现在她面前,冲着她似笑非笑,只是眼中却寒芒闪现,她手一哆嗦,何予就挣脱了她。韩依依,她心里没来由地胆寒,这丫头敢说敢做,惹着她比捅了马蜂窝还可怕。

依依一拉何予:“走。”

四周响起一阵轻笑,都散开了,对门大娘对何予挥挥手:“走吧,走了舒心。”

周小艳气得跺脚,转身进门“彭”地一声把门关上。

祈华开了门,正要把竹器搬出门口摆卖,见何予提着手提箱和依依走来,愣了愣,问何予:“阿予,要搬家?”

何予点点头,祈华连忙反手锁上门,对何予说:“师傅送你,你既要走了,我们去莲华寺上柱香,向菩萨告个别,也是和这城里的街坊邻居告个别。”

她们往打铁街方向走,过了簸箕桥,上个小坡,就见莲华寺,天早,上香的人很多。何予和依依放了香油钱,各取了三支香点了,进大堂里去拜佛,旁边一个正在诵经的妇人看见依依,放下经书就看着依依拜完佛,依依见她盯着她,奇怪地回看,那妇人向她点了头,轻声问:“依依小姐,你的伤可好了?”

依依瞪着她满眼警惕,她又轻声说:“我是姚瀚的妈妈,每日在这里诵经礼佛就是为我那横行不驯的儿子赎罪,为那两个码头你还挨了一刀,真是罪过,对不起啊,我替他向你道歉。”

依依放下心来,说:“没事,我已经好了。”便拉了何予,向她鞠了一躬出堂来。

妇人看她走远了,才又拿起经书来诵。

何予和依依、师傅祈华来到何予城外的家,只见她家瓦屋宽敞明亮,屋后几丛翠竹,屋前满是龙眼树和木菠萝树,阴郁清凉。

何予把箱子提进屋里放,祈华在屋前的小凳上坐下来,笑说:“阿予啊,你这哪里是搬家另住啊,你这里简直就是别墅嘛。”

依依靠在一棵木菠萝树上说:“何予,你小妈虽然刻薄,说的话却是对的,你亲母会计算,生前置了好地好屋给你,为的就是让你日后不看继室的脸色过活,这回,你自由了。”

何予从屋里出来,对她们说:“我早该搬出来了,只是不舍得我爸,上个月他的生意赚了一大钱,趁着他高兴我就跟他说要搬出来另住了,他答应得挺爽快,有小妈照顾着他我也不担心,虽然我亲妈留给我的钱够我过一辈子,但我不作寄生虫,我要自己做活养活我自己,跟师傅编竹器卖竹器,心安理得用自己的钱。”

祈华欣慰地看着她:“我就看上你这一点,就算辛苦些也要自己挣钱自己花,不做娇小姐,风吹不倒雨打不弯,这样的女子清清净净、干干净净,我祈华最喜欢。”

何予对她们说:“师傅,你和依依今天就不进城了,和我在这儿住一晚,从明天开始我们也放假了,不用早起赶着去上学,可以放轻松聊一天。”

此时正是夏粮收割的时节,可以用新米做各种时令的小吃,祈华便浸了糯米准备磨米做糍粑,依依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见她们忙活准备馅,便替她们打下手。

在离何予家不远的仙岩亭上,潘月罗看着亭下的潺潺流水,此时正是雨多水涨的时节,彤州城里城外的沟渠都涨满了水,从上龙水垅里流出来的水,清澈得可以涤尽心灵所有的尘垢,流水入眼,月罗觉得连自己都被涤净了。小怡在亭下徘徊张望,一个头戴高沿礼帽、身穿长衫的男人步上亭子,在月罗面前抬起帽沿露出脸来。

月罗露了惊喜的笑容:“易诚先生。”

易诚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潘月罗同志,有失远迎啊。”

“不,不,踏进彤州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在迎接我了。”

“你可接触到彤州的一些先进青年学生?”

“依依吧,她就象一个小太阳似的,热情照遍全城。”

“嗨,这小丫头。”易诚会心地笑了,“林婉仪同志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结果她就长成个假小子,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不敢干的。”

“原来她是林婉仪同志的女儿。”月罗惊讶却更多的是惊喜,原来她的母亲信仰的是共产主义,也是为建立新中国而奋斗的人,那她们以后就可以倾心交谈、并肩做战了。

易诚严肃地说:“这是我们党内严守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依依。”

月罗点头,说:“我会保守秘密,上面来通知,邓委员要来彤州开展革命工作。”

易诚激动地问:“真的?太好了!我们终于盼来邓委员了。”

“彤州城内的地下工作者任何情况都不能暴露,要保存革命火种,发展革命力量,为彤州做长远的革命工作,在不能暴露的同志中也包括你,易诚同志,请你保重自己。”月罗真诚地说。

易诚感动地点头:“感谢党的关怀,我们会谨慎。”他四周看了一下,又拉低了帽沿,对月罗说,“月罗同志,你也要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月罗对他点点头,他快步走下亭子去,下面等着他的李吉和他一起往大路上走去,很快消失在树木林立中。月罗款步走下仙岩亭,象似欣赏着仙岩的风景,仙岩一日世上百年的传说使这里的风水林木别有一翻意致,自与别处不同,她很想在有月亮的晚上来这里看一看,但她一个女子是不安全的,她自已会意地笑了一笑,存着这个念想,终有一日会实现的吧。

小怡见她下亭来,便撑开遮阳伞,和她一起往外走。

何予新搬来城外,要在新家多住两日,所以第二天起来,祈华就先进城了,她还要摆摊卖竹器。依依陪何予直至下午才进城,从何予家出来,她打定主意要编一本彤州本地小吃的书送给何予,这样何予不但可以卖竹器,也可以做各类小吃卖以维持生计。要编撰这样一本书可以多问虹妈,虹妈就是做小吃的能手,再多的品种她可以问街坊邻居的老婆婆们,也到乡下去走访,她要先做好草稿,等录全了彤州本地的各类小吃,她再把草稿整理出来,编成书再送给何予。这真是一个有意义的工作,够她忙很长一段时间呢,有目标让她全身充满了活力,她一蹦一跳地向前走着。

“依依。”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路边响起,依依停下了脚步,看时却是水香。

依依左右环视了一下,看着水香:“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等你呢。”水香笑着向她说。

“等我。”依依挠了挠头,有些明白了水香的意思,对她不太友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条路过?”

水香依旧笑着:“我在船上听到客人们渴茶间说到何予搬出何家了,可何家的继室却还想再讹何予一笔钱才放她走,居里邻舍都看不下了,她小妈就是贪心狠心,何予出去就等于出了狼口了,这女孩真是勇敢,真让人佩服,客人们说何予家离城不远,就在高祥村,所以下午客少的时候,我就向嬷嬷请假上船来,昨天和今天都在这儿等你。”

依依问:“你有事找我?”

水香点点头:“是的,依依,我求你,求你帮我。”

“到底什么事?”依依眉头拧在了一处。

水香把袋子抱到胸前,恳切地对依依说:“人人都说水月楼的水香相貌好,歌声好,唱小曲能把人心都唱酥了,可有谁知道我们心中的苦楚?再过三五年我年老色衰了,不是头牌了,就不得不卖身,就成了真正的风尘中的女子,彻底地被人鄙弃,我不愿这样,我不能让自己那个样,依依。”水香哭了起来,“我见过太多的前例、前头牌,把一生的积蓄托给恩客,求他们替她赎身,让她从良,赎回家去做个妾室哪怕做个丫头都好,可她们的积蓄都白扔了,所托非人,不但私吞了积蓄翻脸不认账,还带着妻女来羞辱,太惨了,我不相信男人,也不能轻易相信别的人,但我是信你的,依依,求你想办法把我赎出水月楼,我不做谁的妾室不做谁的奴婢,我只要一间瓦房一亩地自己过活。”

依依说:“你选择象何予那样,过自己的日子。”

水香点点头:“何小姐比我好了万倍,她可以择良婿,我——岂可与她比,只要我能离了水月楼,我便对你感恩戴德,当菩萨供着。”

依依心里矛盾,这事大了,她一个小女子去赎个船妓头牌,怎么赎?她可难了,她思来想去,也不能下决定。

水香一下子就给她跪下了,把袋子捧着给她:“依依,求你救救我,这是我偷偷攒下的积蓄,你拿着。”

“不不。”依依吓了一跳,连忙推托,幸好这是下午三四点左右,路上没人,要是被看见或听到传出去,可不得了,她连忙扶起水香,对她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走,换个地方。”

水香这才知道自己太莽撞了,依依一时也不知去哪儿好,抬头见仙岩亭,便拉了水香往仙岩亭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