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做鬼
变成鬼就能见到她吗？这本是霾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萦绕在花自量脑海中。
他一直在人世间寻找十月的踪迹，为何不能换一种方式呢？
“十月，你已不在我身边了吗？与霾相斗时几次遇险，我都以为你会出现。”说到这他自嘲一笑，“我凭什么奢求你会救我呢？”
此刻他正坐在烟雨楼中十月房内的床上，“一年前，就是在这里我们互表心意，也是在这里我发现了你的身份。”
思慕盏在一旁的桌上，泛着淡淡流光，如无风的湖面那样平静。
“我想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伤你分毫，更不想要你性命，我只是怯懦，我……”指尖紧紧地扣着床榻，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呢？“或许在你眼中，连我那日的心意，也被当成是利用你的说辞。”
“那日你问我，是否人鬼殊途，除鬼务尽，如今我有答案了，我想当面告诉你我的答案。”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他转动匕首，尖刃朝着他的胸口。
“听说人死后，入地府，判官赏赐七日时光让鬼魂与亲人告别。在这世上，我并无亲人，也许我能用这七日寻到你。”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一如十月那般。
“师父说我命有大劫，要我远离鬼怪，我想他说的大劫就是你，早知如此，我想早些历劫，便能早些遇见你。”
“若人鬼殊途，那我变成鬼，与你同道。”
他的手高高扬起，朝着心口用力。
“不要！”
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他刺向心口的手，他呆呆地望着思慕盏的方向。
思慕盏流光四溢，整间屋子像似盛满星河，星河逐渐汇聚，幻化成人型。女子的容颜逐渐清晰，她的双眉紧拧，双眼含怒，双唇紧闭，双手攥拳。
忽地她莞尔一笑，心想小花呆傻的模样真有意思，“呆子，人死后，入地府，进轮回，并无头七一说。”
花自量仍是呆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眼前的梦境。
“呆子，像你这种自行了断的，还需进枉死地狱折磨一番。”她的脸上又扬起那淡淡的笑意。
他想冲上前揽她入怀，告诉她心中思念，却怕她还记恨着他，他想道歉，想任由她打骂出气，却怕她一气之下又消失不见。
除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逐渐落下，他不敢妄动一丝一毫。
小花的眼泪晶莹剔透的，她能从里头看见自己。她想世上怎会有拿自己性命做赌注的骗局呢？她曾那样相信过他，为何不再信他一回呢？他宁愿做鬼也要与她同道，她又怎么忍心看他伤害自己。
无论是千年前的他，还是千年后的他，都愿为爱放掉生死，唯一不同的是，千年后的小花爱的是自己。
这是她执念千年唯一想要的，真或假，她如何分辨不出。她相信小花真的爱她，而她爱小花，千年未改。
“呆子，人鬼殊途，除鬼务尽吗？”
他抹掉泪，“人鬼均有善恶之分，善恶殊途，你我同道。”语音哽咽不已。
他们不知如何靠近彼此，只是恍然间便近在咫尺，他伸出手揽她入怀，手微微颤，心中大喜，他终于如愿以偿。
“我喜欢你，无论你是人是鬼，你就是你。”
“若我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他斩钉截铁道，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她，“一开始，我也许会害怕，会做错事，但我依旧会喜欢你，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已在我脑海中，令我念念不忘。”
十月也回望着他，知晓他惯来会说情话，却不知情话这般撩人心魂。
他不禁想起她被问道的阵法伤得痛苦不堪，更收紧怀抱，眼中布满怜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并非你所愿，你也是受问道蒙蔽。你不知道那个阵法会伤到我，他们对你用了定身符，而你为救我硬生生冲破定身符，这些司业都告诉过我。”她轻抚着他的背，语气温柔，“所以，我不怪你。”
“还有司业抹去你的记忆，可你仍然能想起我，且从未放弃寻我，这一年来，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看你受苦，却一直不现身。”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自己可真是狠心，“因为我害怕，害怕你因我的身份而恐惧，害怕你介意，害怕人鬼殊途。”
他抬起双手，拭去十月脸颊上的泪水，俯身亲吻她的唇。唇瓣微凉，十月一瞬呆滞，而后青涩地回应。
双唇逐渐升温，柔软而紧贴，这个吻带着他苦寻终得的思念，从浅尝至留恋，像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珍馐，温柔包裹，舔舐回味。
千年来她与小花从未这样亲近，她羞怯躲闪，他便循循善诱，她终是难抵诱惑，随他索取，也索取他。此刻她才觉着，自己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谁对谁错？谁亏欠谁呢？终归是爱意将一切抚平，将两颗心紧紧相系，从此后，妾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花自量！自量！城南，城南闹鬼啦！快去！”沈绾咋咋呼呼地闯进烟雨楼，边跑边嚷嚷。
花自量看着十月耸耸肩，两人相视一笑，他拉开房门，“沈大小姐，你可是知府大人之女，好歹拿出点大家闺秀的气质。”
“外人看我自是端庄，你我兄弟无须多礼。”沈绾笑着走近，“欸，这位姑娘是……”
十月上前，与花自量并肩而立，面上带着浅笑，款款施礼，回道：“我是十月。”
沈绾恍然大悟，指着十月惊呼：“你就是自量一直找的十月！”又觉着此举有些失礼，顿时收回手，回礼道：“有礼了。”
“城南闹鬼，走！捉鬼去！”花自量牵起十月的手，边往外走。
沈绾将他拦住，抱怨：“人家姑娘为何要同你捉鬼去，人刚寻回，便要随你涉险，好没天理！”
“她自然要随我同去。”花自量侧头看着十月，眼中笑意满满，“对吗？”
十月点点头，随手抓起思慕盏，而后两人携手同去，花自量只丢下一句话给沈绾，“沈大小姐，备好酒菜，为我们接风洗尘。”
沈绾怔怔望着那两人的背影，不禁想起一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十月不在之时，他每一次出行皆视死如归，而如今十月陪在他身侧，他的每一次出行均有归期。
她不禁感叹，如此甚好！她不必担心英雄不归，只需备好酒菜，静候佳音。
两人走在路上，十月忍不住打趣：“沈姑娘对你，可谓情谊深厚。”
花自量挑了挑眉，“那是自然。”颇为得意，反倒打趣她，“你可是吃味了？”
她也起了兴趣，佯装介意，不理会他。
“她帮了我许多，我很感激她，她是个豁达的女子，今后定能遇到令她真心喜欢的男子。”
“她一定会的。”两人双手紧握，望着彼此，满怀深情。
花自量忽地想起什么，拿出放在包里的思慕盏，流光不再，看起来仅比普通的盏好看一些罢了。
他问：“此前，你便是在这盏里？”
十月点头，接过思慕盏，“是它在关键时封住我的三魂七魄，保我性命，我才有机会再次与你相见。”也是她给她幻化人形的机会，她才能在千年后，与他相遇。
“真是个好盏儿！”
十月噗嗤一笑，“它可是地府神器，名唤思慕盏。”
“思慕盏……”花自量喃喃，由衷夸赞道：“好名字！”
“何以见得？”
“思念，日久弥新，足以抵抗时间，而爱慕，山海可平，便能撼动天地。”
怪不得，它能成为地府神器。
“所以，城西田野中，果真是你救得我。”花自量欢喜异常，伸出手轻点十月鼻尖，毫不掩饰地夸赞，“看不出来，我的十月竟是个厉害的鬼！”
十月脸颊微红，“其实我本是个普通的鬼，因司业渡我神力，才有的法力，如今，我与一般的鬼又不同，他们自行修习的法术，多为邪术，而我身上乃是纯正神力，故我其实是一只鬼灵。”
他头一回听十月如此细致地谈论她的身份，既新奇又有趣。“这么说来，司业的身份是神？那守净？”
“司业与守净均为地府神官，司业为转轮王，掌管十殿，也就是轮回转世之事，而守净为仵官王，掌管四殿，因其为十殿阎罗中唯一的女子，故手底下虽有十六小地狱，却基本无事可做。”
十月见花自量听着频频点头，笑道：“其中还有许多你不知晓的事，日后遇上了再与你细说，如今先办正事要紧。”
城南因闹鬼一事，人心惶惶，酉时刚过，街市上便空无一人，气氛怪异阴森。
两人行于路上，格外小心。
十月未免花自量心中害怕，主动挑起话题：“你已寻到我，为何还要来捉鬼？”
花自量牵着她的手握紧，眉眼间毫无恐惧，认真而又温柔地回答：“世上的鬼并非都是伤人害命的恶鬼，也有如你，如霾一般的，他们需要人的帮助，我想这才是修道之人正紧该做之事，我想帮他们。”
“小花，你现在的模样，像个英雄。”十月眼中波光粼粼，洋溢着崇拜。
他有此想法，均由十月而起，他因她才勇。但他却嘴角一扬，得意万分道：“小爷，我本就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