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灵
入夜时,天空飘起鹅毛大雪,雪势凶猛,伴着疾风,犹如雪刃,一刀刀似要撕碎所有往来之人。
寒风凛凛,令人寸步难行,花自量与十月二人敲了几户人家均不予应答,恶鬼随时可能临门,任谁也不敢接纳门外陌生之人,此乃情有可原,但两人不免丧气。
花自量一手将十月紧紧揽在怀中,一手挡在前,撑起广袖,尚能遮挡些许雪刃。
“十月,别担心,要是冷就靠紧我。”他的脸颊冻得通红,十月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掌心温热,足矣抵挡风雪。
她浅浅笑着,双手依旧捧着他的脸,“小花,你忘了我身负神力了吗?”说话时,哈出的白气形成一个一个的圈,话音刚落,两人周身笼罩起一只巨大的圈,将风雪抵御在外。
花自量放下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我的十月真厉害。”
她顿时闹红了脸,花自量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马厩,牵起她的手,“我们去前方的马厩躲一躲,神力留着对付恶鬼,抵御风雪之事交给我。”
马厩虽是四面透风,好歹有个屋棚,在这雪虐风饕的夜里,也算是个不错的躲避之处。
两人钻进马厩才发现此中拴着一匹马儿,黑漆漆地在夜色中,看不清身形。
“这马儿的主人可真是个好心人,怕马儿冷还给它披着外衣呢。”
花自量闻言望去,那马匹身上似乎披着一件外衣,趴在那一动不动,不禁心生疑窦,这马见了外人不但没有丝毫反应,反倒睡得香甜,他疑惑着凑近一看,惊得后退两步,一把拉过十月,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双眼。
“怎么了?”
“马身上披的不是外衣,而是……人皮。”
十月心中大惊,不由地张大了嘴,花自量将手缓缓移开,十月这才看清,那马儿身上盖着的确实是刚剥下来的人皮,除了面部其余皮肤均完好的一张人皮,皮上还连着血肉,湿漉漉的血水淌了一地。
场面血腥,两人不忍再看,只好望着彼此。
花自量猜测:“这应该就是那只恶鬼干的!”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我们得尽快找到它,以免它再造杀孽。”
两人顾不得风雪,离开马厩,连夜搜寻,并未觅得其半点踪迹。恰巧遇上一间道观,道观内空无一人,两人已是疲惫不堪,便借此地暂宿一晚。一夜风雪未停,听着窗外阵阵呼啸,两人均是辗转难眠,约莫五更时分,风雪渐停,两人将将入睡。
忽听得门外一阵凄厉的尖叫,将二人惊醒,二人慌忙跑出查探。
血腥味扑鼻而来,昨夜的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血水渗进其中,宛如血池一片,门边站着一名老妇,神色惊恐,脚边掉落一只竹篮,竹篮空空,瓜果滚散,嵌在血池里,触目惊心。
“夫人……”
十月刚一开口,老妇便惊叫着跑开。“鬼啊!有鬼啊!”
见此她眼光暗了暗,花自量上前牵住她的手,宽慰道:“她只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两人昨夜至此,道观中已是空无一人,当时并未见血迹,夜里也并未见来人,那么这些血是何时出现?又是什么人的血?
花自量踏入雪地中,雪厚高过脚裸,他掏出匕首插入染着血的雪,将其翻开,深及脚裸的雪均被染得鲜红,再挖开一片,依旧如此,望着眼前这一片血池,这么多血,若是人血,岂不是……
正疑惑着,门外响起吵吵囔囔的叫声。
“就在道观里!我亲眼看见的!满院子血,只有他们两人好端端地站着!不是他们杀的还能是谁!”
“道观的大师们昨日还为我们送符辟邪,今日便惨遭毒手!”
“他们定是恶鬼,杀了他们,我们才能活命!”
花自量退回十月身边,老妇已带着人抵达道观,她全然不复方才的害怕,指着两人,喊着:“就是他们!杀了他们,为死去的亲人偿命!”
跟在她身后的是镇上幸存的男子们,他们受老妇鼓动,满眼尽是怒火,逐渐朝两人逼近。
花自量挡在十月身前,对众人道:“各位听我说,我乃长安城中捉鬼术士,此番来此,正是为大伙捉鬼的。”
“休要听他胡言,外头一个脚印也没有!全是血!他们就站在血里,他们是鬼!”
“你们听我说,我们真的是来捉鬼的!”
男子手中均持有兵刃,听老妇言之凿凿的说辞,他们本就有几分确信,再加连日担心受怕将他们折磨得痛苦不堪,此刻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杀意,十月最是敏感,她抓着花自量的手,不动声色地朝他摇了摇头,悄声道:“他们已失去理智,多说无益。一会我控制住他们,走为上计”
花自量颔首,回握着十月的手。
“冲啊!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一众男子蜂拥而上,十月趁此时捏出一道定身咒,将众人定住,与花自量携手逃离。
花自量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望,人群中一只灰黄的小狗正原地打转,何时出现在那的?它的脖颈上挂着一串骨饰,由一根细细的黑丝串着,那骨饰像是……人牙!
不!不可能!怎会是人牙,他只当自己看错。
十月的定身咒靠神力维系,她跑远后,定身咒便失效。众人在城中四处寻找两人下落,两人无奈之下躲入山林。
“没想到会变成这幅局面。”花自量叹了口气,往日皆是英雄,何曾受过这等冤屈,“来捉鬼,反被当成鬼。”
十月神色淡然道:“我本就是鬼。”
花自量闻言凑上前,带着撩拨的笑意,对着十月轻声呢喃:“若我能与你一同做鬼,我想我一定是一只快活鬼。”
十月嫣然一笑,嗔道:“胡言乱语。”
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人敛了笑意,缓缓靠近,花自量掏出匕首,猛地割开草丛。原来是一只兔子,两人相视一笑,兔子背对着两人好似在吃什么东西,听见动静并未跑走,十月再凑近一看。
“啊!”
花自量闻声上前。
“这是……心?”
兔子正在啃食的,是一颗血淋淋的心,是人心!
“刚才那只狗,脖子上挂的是人牙!”他此刻才敢确信自己看到的。
剥皮,拆牙,分尸……他们不敢想象,恶鬼还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我们得尽快找到它,它越是作恶,身上的法力越厉害,日子久了以我之力恐怕制服不了它。”
“回道观!”花自量分析道,“那老妇曾说过,昨日道观中的道士们尚在人世,昨夜我们并未看见任何人,有可能他们昨夜便已遇害,修道之人遇害必会留下线索,回去一探便知。”
两人回到道观,门前雪已被一众踩踏得坑坑洼洼,混着血水,散发着阵阵恶臭,像极了修罗炼狱。
花自量将十月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踏入道观,道观中静谧无声,两人刚踏入其中,身后的门“嘭!”一声合上。
十月即刻上前,用尽全力也无法拉开。
道观中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等你们多时!”
观中烛灯应声亮起,两人这才看见挂在暗处的,似帘子一般挂着的乃是一具具的尸体,他们身着道袍,被倒挂着,均被割喉,血水顺着头往下流,流入放置在头下方的陶碗中。
花自量拿出匕首,喊道:“恶鬼!休要躲藏!出来!”
迎面刮起疾风,他不由地抬手遮面,疾风骤停,他放下手,眼前出现一张煞白的鬼脸。
十月抓着花自量猛然后退,那鬼依旧站在原地,并未上前。
那鬼身着粗布麻衣,一头雪白长发披肩,脸色惨白,毫无唇色,连瞳孔也是白的,身量如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哈哈哈,你喊我出来,却被我吓着,哈哈哈!”她的声音与少女无异,身边跟着一只狐狸,狐狸披着人皮,带着骨饰,捧着一颗心津津有味地啃食。
“镇上的人,都是你杀的?”
“正是。”她欢喜地在观内转圈,好似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为何杀人!又为何要剥人皮,拆人骨,为何手段如此残忍!”花自量此刻怒不可遏,她看着宛如少女天真,却行世间最恶毒之事。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狠毒的鬼,她杀那么多人,凭什么还笑得出!
她朝他走近两步,天真无邪地对他说:“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管得了我?哈哈哈,愚昧。”
待她再次走近,十月捏出一道火诀,横与她与花自量之间,并道:“别动!”
她歪着身子,瞧向花自量护在身后的十月,甜甜道:“姐姐,你我本是同道,这个人你喜欢,我不动他便是。”
“她和你才不是同道!”花自量再次举起匕首,对准那鬼,“她从未作恶,而你满手血腥,你不配与她相提并论。”说着挥出匕首,十月趁此时收起火诀。
那鬼未料一个凡人敢有如此胆量,避之不及,被匕首划伤下巴,匕首曾加注灭鬼符咒,这一刀便犹如烙铁,她的下巴顿时溢出黑血。
她依旧笑容天真,对着十月说:“姐姐,这人我留不得了!”语气中是难掩的愤恨之意。
观内血水逐渐凝聚,在她的操控之下,化作冰锥,直逼花自量而去,十月捏起火诀,燃起一面火墙,将冰锥尽数融化。
鬼修邪术,可壮大自身,故鬼大多急速如风,力大无穷,但他们无法操控身外之物,十月可以是因为她身负神力,乃是鬼灵,眼前这鬼能操控血水,那么……
“你也是鬼灵。”十月如是道,同时收敛了火诀。
“哈哈哈,姐姐,这下你该相信,你我乃同道。”她也收起冰锥,抹了一把血涂在伤处,伤口逐渐恢复如初。
鬼灵于鬼,乃天生克制,但鬼灵于鬼灵,便无任何讨巧之处,只能硬拼,或是智取。
花自量也察觉眼前的鬼与以往不同,不可硬拼,那便智取!
两人相视一眼,计上心头。世间哪有什么东西,抵得过亲密无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