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闺蜜是个坑之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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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再见——出走

“喵呜……”白猫有气无力地蹭到李微身边,她将一团白球抱起,小波,你也在为姐姐哭吗?

“姐姐是敬王妃,是王室的人,更是国师。尸骨怎么能流落在外?公孙大人,传孤诏令,迎国师遗体回洛都!”

“陛下,您……”

“不必说了!”

松泽阳来看李微时,直接对她道:“平乐,你给公孙大人出了一个难题,她求到我这里来了。”

“公孙韵也太不像话,居然去叨扰您。”

“平乐,你就尊重逢君的选择吧。”

“姐姐一生都在不逾矩,何曾从心所欲过?她这番,又是如此。”

“平乐,或许,这就是逢君的心愿。她,最思念的是安临的风景。你是她妹妹,最是懂她,就让她叶落归根。”

“可是,我不明白,姐姐当真一点儿不留恋洛都?”

“她当然有所留恋,洛水经由安临,是会流向洛都。”

松泽阳离开太极殿后,李微发了怒,“公孙韵,你倒是好本事,连孤的诏令,你都敢拦下,还敢惊动太后。”

公孙韵跪下,“敬王爷殉职,葬在未城。国师殉职,若陛下大动干戈,于陛下威名有损。即使陛下不在意,陛下可还记得夫子说的‘捧杀’,陛下是要置洛姑娘于何地?”

李微一时无话,许久才道:“孤的顾虑,你倒是一拿一个准。”李微扶起她,“起来吧。公孙韵,你们公孙家的人,一个个都是帮理不帮亲。”

忆欢进来,“陛下,松夫子求见。”

“快请。”

松凌雪进来,做了一揖,“参见陛下。”

“夫子免礼,请坐。”

二人坐下,李微示意公孙韵、忆欢退下。

“夫子专门入宫,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陛下,君王王不能随意离开都城。”

李微一笑,“看来,松姨都告诉您了。我准备对外称病,私下去一趟安临。本来也想请您来帮我的。”

“陛下这是决定好了?可国师,不希望陛下如此任性。”

李微起身,对着他郑重一揖,“夫子,您称我‘陛下’,我是洛王,这不假。可当初,我是李小妹,我也是个人啊。如今,只不过是,明山院学子想看看同窗好友;只不过是,李家小妹想见见她义结金兰的洛家姐姐;只不过是,我想去送送往日的患难之交、沙场同袍最后一程。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松凌雪叹息了一声,“小妹,你去吧,去送逢君最后一程。”

当夜,三人三骑,出了洛都城门……

三日后,三人到达安临,在驿馆前停下,洛瑾直接奔向灵堂。

李微却停住了脚步。

“陛下,你……”郑迟问道。

李微道:“不急,我一路风尘,须沐浴更衣后,再去见姐姐。”

“陛下昼夜不歇地赶路,不就是为了早一点到。这为何……”

“和姐姐这么久没见了,这又是最后一面,自当郑重。”

李微沐浴更衣后,穿着孝服,一步步走向灵堂,明明只有短短一段路,她却像是用了一生的时间去走,一步一步,她走得极慢,她不愿相信,走到路的尽头,见到的不是那个曾经的姐姐。和姐姐相识的过往,一幕幕呈现,在她的记忆里,有姐姐的记忆,本来应当是色彩斑斓,这一瞬间,却都成了惨淡的黑白……

灵堂一片寂静,她跨过门槛,看不见她在烛火前翻动书页,听不见她怡然弹箜篌,看不见她推着念之荡秋千……只有冷冰冰的灵位,白色蜡烛上无力跳动的烛火,黑暗压抑的棺材……

棺材盖未封,洛珏安静躺在里面,一身素衣,衣裳红色梅花点点,脸上盖着一块手帕,上面绣着海棠。李微小心翼翼地掀开手帕,“姐姐,小妹来了。”一语出,却无人回应……

李微异常冷静,她靠在棺材边,“姐姐,你从来最重承诺,不轻易开玩笑,这次,你为什么要这样?”

当初,在明山院,李微曾经问过洛珏,什么时候也开个玩笑,洛珏正儿八经地回答了,那时,问的人无意,回答的人也是无意……

“姐姐,你从不拒绝我,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好不好?你醒来好不好,不要吓我们了。你还像当初在明山院,对我说,不行,不能,不许,不可,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再发脾气了……”

不知不觉间,李微睡了过去,像当初,她趴在姐姐的书案旁边睡着了,姐姐给他盖了一件衣服……

李微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郑迟将军给她盖上自己的披风,想扶她起来,她的手却死死拽着棺木不放,郑迟无法,只好也坐在她身边陪着。

过了许久,李微醒了,她将披风还给郑迟,起身走到灵堂外的院子,郑迟跟上她。李微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月,是那样圆。

郑迟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下不忍,“陛下,你……你不要憋着,你哭出来吧。你若不好意思在臣面前哭,臣就等你哭完我再出现。”

李微笑得惨然,“谢谢你,郑将军。不过,孤,再也不是小朋友,遇到事情,不能再撒泼哭闹了。”

郑迟突然从李微背后抱住她,“阿微,在我面前,你可以永远当小朋友。”

李微一惊,很快镇定下来,她想握住他的手。

郑迟也感受到了她的微小的动作,眼神有了希冀。

可是,李微终究没有握住他的手,艰难把手调转了方向……

郑迟眼中的光芒熄灭,慢慢放开她,退后几步,一揖,“陛下,臣冒犯了。”

“孤不怪你。”

“从今往后,臣会守着这三步君臣距离,护着陛下。”

屋外下起了微雨,洛珏站在窗前,“姐姐,为何突然走了?”

张更无力地坐在桌边,眼眶微红,“秋娘来看过逢君,她告诉我,逢君生在最冷时节,出生时受了风寒,成了弱症。在安临城的十三年,好好养着,一直无事。若一直心情舒畅,好生将养,一辈子也无大碍,可是……”

“可是偏偏来了洛都!”

“这十几年的奔波劳碌,铁打的人也受不住。逢君是郁结于心,积劳成疾,这春寒料峭,将这弱症引发出来……”

李微的手握紧了窗框……

张更忍不住,“我张更,出身医官张家,年少成名,继任家主,得个‘逍遥医’的雅号。我能救万千百姓,能治好千百将士,偏偏对自己的好友束手无策。我救不了公子,保不了你,如今,也救不回逢君。”她捶了一下桌子,“这是为什么!”

李微转身,走到她身边,抬手按上她的肩膀,“世事难料,逍遥医,这不怪你,毕竟,你是医师,不是神仙。”

屋内只有李微一个人了,她靠在门边,夜晚的风吹斜了雨幕,她的衣服上沾了点点细雨,她似乎从未发觉……

她忽然想起,靳国荒原的时候。姐姐,你说,你做好准备,大不了像苏武牧羊,十九年归。你当年离开安临,如今又回到这里,刚好十九年呀。

你出生的时候,数九寒冬,冰天雪地。你走的时候,恰好是江南三月,杏花春雨。他人只见你春分得意,何人顾念你泪染心扉。

这一辈子,你老是护着别人,为别人着想,你自己得到了什么?我是洛王,守护山河。若这一切,是以你的离开为代价,我守着的,又有什么意义?我李小妹,是做得到,毁了这一切,给你陪葬。可这样,你会伤心,你是我的姐姐,我怎么愿意看姐姐流泪呢?

雨下大了几分,她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接住雨滴,“一阕《听雨》费人猜!雨,还是那场雨。人,那个和我静默对弈,击节而歌的人,不见了,没有了……”

多日的倔强,一瞬间崩塌,在这无人看见的地方,她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姐姐,若能换你一世平安喜乐,我情愿,从未认识你。

到了洛珏要火葬的前一晚,洛冰、洛瑾、张更、李微、郑迟、秋娘为其守灵。

张更拿出一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洛珏的遗物,自幼携带的荷包,洛氏铃铛,佩剑,玉玦,簪子,草编的小龙。

张更道:“这些,是逢君一直带着的,是否要一同火化。”

洛冰叹了一口气道:“让逢君无牵无挂地离开吧。”

李微拿起那枚荷包,“洛宗主,姐姐最思念的是安临,她很想李乐师。这个荷包是安临来的,是李乐师给她的。让她带着吧。”

洛冰欲说话,洛瑾无声摇摇头。

张更道:“小妹,你是她妹妹,你是最懂她的。”

李微又转头看向秋娘,“秋姨,您看这样可以吗?”

秋娘点点头。

李微将荷包放入棺木中,又合上那只盒子,“其他这些,带回洛都,葬入衣冠冢吧。”

众人安排好洛珏身后事,先后返回洛都。

洛冰回到剑鸣山庄后,一连几日,借酒消愁。“年年走的时候,我不在身边。逢君去了,我依旧是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接逢君回来,是不是错了?”洛夫人在一旁宽慰,“君子这几日一直再在想,当年若没有再去临江仙,逢君是否会活得好好的,活得更快乐?可世事难料……”

明山院,的琼华阁,辛谣坐在书案前,悄悄抹眼泪。叶纯见状,询问道:“辛谣姐,你怎么了?”

辛谣:“最近,我老是想起公子,想到逢君。回想当初,我们都是少史,在这里一起处理案卷。公子是气如朝雨,洗涤凡尘。逢君也是清风明月般的一个人。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走了?这是好人没好报吗?”

叶纯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不是好人没有好报,是他们甘心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付出了一切。这就像你对**儿一般,若有人对她不利,你当如何?”

“谁要敢动我的女儿,我和他拼命!”辛谣愤然,“可是,念之也太可怜了,没出生父亲没了,未及弱冠,母亲也没了。他以后怎么办?”

“有陛下,有洛家,不必担心。还有夫子私塾的一群玩伴,他不会寂寞。”

“想想还真是巧合,我们乙未学子,是夫子的学生。念之、思明、思颖,你家云哥儿,我家**儿,还有铁兰家、公孙韵家、慕白家的孩子,都在一处,又是跟着夫子读书。”

“孩子们相处很好,他们都会成长为很好的少年。下一辈一定比上一辈更好。”

入夜,郑迟和洛瑾在一处喝酒。洛瑾灌了一口酒,“小郑,想当初,我们六人,同在临江仙听曲,同在安临分院切磋武艺,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看来,六人中,最幸运的是你和逍遥医,好好珍惜。”郑迟提起酒坛。

洛瑾砸了酒杯,“真是天道不公,逢君,我妹妹,这么好的一个人!少年没了至亲,青年没了丈夫,壮年,却轮到了她自己!逢君曾经问我,她若不来洛都,一切是否不同。世事难料,我们这些人,是有自己的轨迹。她,本来就应该在安临,享受她的潇洒人生。她来洛都,是改了她自己的命运,不同的,只有她自己。李乐师说的没错,洛都虽好,居大不易。”

“洛都虽好,居大不易,说得好!不该来洛都的,还有陛下。”

“小郑,小妹是先王的公主,她早晚都会来的。若不来,她留在在塞北,或许有一天和林家忠烈一般。起码现在,人还好好的。”

“可她是塞北之鹰,应该翱翔天际,不该被束缚在这方寸之地,尝尽艰辛。若再次选择,不知她可还愿来洛都?”

“若再次选择?若再次选择?喝!”

待洛瑾酒醒后,郑迟早已离开,张更对他道:“小妹想把念之接到宫中抚养,你怎么看?”

“小妹自然不会亏待了念之,但养在陛下身边,遭人眼馋。伯母接连受打击,无法抚养念之。剑鸣山庄是念之的外祖家,还是接回来抚养。小妹若想见念之,让念之时常去宫中住住就好。”

“小妹她……她和小郑难成眷属,也不会有孩子了,让念之多陪陪她。逢君和小妹是差不多的人。小妹是逢君教出来的,她再来教逢君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几日后,静心殿,长宁来报:“陛下,洛家将小世子送进宫来了,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小世子安置在悦然宫。”

李微去悦然宫时,海棠花全部都开了。海棠之约,终究是错过了,她只能和念之一起看。她牵着李铭的手,慢慢走在花团锦簇中,“念之,这是,是你娘亲一生命运转折的地方。”姐姐,以前,是你保护我这个小朋友,现在,轮到我保护你家小朋友了,你放心。

可是,只有逢君自己知道,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她的命运转折,在临江仙遭遇天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又一日清晨,静心殿中,长宁正在为李微梳妆。

公孙韵来报,“陛下,洛姑娘的画像已经供奉凌烟阁。”

李微:“好。还有一件事,奉德殿里,国师的位子,撤了吧。”

“可是,圣则王时,国师早逝,圣则王未再册新国师,那位子是一直保留的。”

“无需多言,撤了吧。”

李微看着书案上的梅花,一时无话。姐姐,或许,我真的是天狼孤星的命,注定要在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一人前行。你成为国师后,没有多少日子在奉德殿,但你的位子摆在那里,我就觉得你在。好像一如当年,我初来洛都,人生地不熟,在明山院。又好似在异国他乡,在靳国,在战场,一直有你陪着我。就像小时候,有外公给我做靠山,我什么都不害怕。

可是,夫子的话,我记着呢。你生前,为了身边人,为了洛国,甚至可以说,为了宁州大陆,朔海诸国,拼尽一切。我不能捧杀你,不能让别人说你,是笼罩朝堂的一团阴影,生前专权,身后无休。你的余威都能用来牵制朝政、掣肘君王,我不能让你成为压在人们心中的一道阴影。

公孙韵行至太极殿外,梅花开得正好。她对着梅树一揖,洛姑娘,你家小朋友长大了。陛下一直叫你姐姐,我想,她更应该叫你一声洛先生。你没有看错人,你教得很好,可成为一代帝师。世事难料,无奈,天妒英才。要是你这位良师益友还在的话……她叹气摇头。

静心殿中,李微已经换好朝服,她沉思,姐姐,规矩有个维度,维度过小,固步自封;维度过大,无法无天;而你,维度合适,才能,从心所欲不逾矩。你说,不希望我像你一样,可是,姐姐,你怎么就不曾想过,我愿意成为你的样子。我是你曾经的模样,以后,我愿意活成你的模样。你放心,你这个人呀,那么好,别人怎么学得会?我还是李小妹,世上是没有第二个逢君的。

“陛下,该上朝了。”长宁的声音传来。

奉德殿中,李微坐定,“陛下万岁!”众臣朝拜。她看看左手边,空空无也。

“平身!”……

六年后,敬王府,李慎、洛珏二人的画像挂在一处,一位少年,郑重拜了三拜,他握着一枚金锁,转身出门,背影坚定。

门外,洛瑾正等着他。

少年一揖,“舅舅。”

洛瑾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念之!一晃眼,你也从明山院结业了。待会儿,入宫面见你姑姑。”

“舅舅,您真的觉得我可以吗?毕竟,我才十六岁。”

“你的长辈们,在你这个年龄,都能独当一面。你又是洛国之主亲自教导,你觉得呢?”

“姑姑说,这些年,她累了,让我帮她分担。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昭明十六年六月初六,洛王昭告天下,敬王爷与国师之子李铭,少年有成,德才兼备,册封为储君。洛王因病修养,退居南林寺,禅让王位与李铭。

李微一人在悦然宫,拨动琵琶,弹了一曲《莫愁》,箜篌仍在,拨弦的人却不见,箜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成了摆设。李微放下琵琶,叹了一句,“人人唱尽《莫愁》词,此间心事谁人知?”

她独自出宫,来到皇陵。

郑迟等着她,“阿微,洛大说,你要出去走走。山高路远,我为你护航。”

“阿迟,一切劳烦了。”

“你去看看洛姑娘,我在这里等你。”

李微来到洛珏的衣冠冢前,将一本书放在墓碑前,上书《浮生六记》,“姐姐,寻找多年,《浮生六记》,散落的那两记,找到了。”她坐在墓碑旁边,“姐姐,念之这个孩子像你,稳重有担当,又不像你,她有高兴或者不乐意都让我知道。你可能怪我,为什么把重担压在了念之身上,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你若要骂我,等我百年之后吧。在那之前,我也要做回自己,我可是塞北之鹰。这宁州大陆,朔海诸国,与以前不一样了,可我还没去看过呢!我准备先去安临城,咱们在安临分院的那年,临江仙是酒楼,你走的那年,是绸缎庄。现在不知道是什么了,我替你去看看。我们都过得很好,但是我们也觉得遗憾,要是你在就更好。江南的杏花春雨一定很美,可如今,能陪我去看的,就是你送我的诗集了。”

她靠在石碑上,闭了眼,就像当年靠在姐姐的书案旁边,那时的姐姐轻轻理了理她的微乱的头发。

一阵风吹过,梅花树枝轻轻颤动,一朵梅花,花瓣柔美,花朵硕大,不偏不倚,轻柔缓慢,落在她的鬓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