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静好——迷局
“你这人,自从乙未风云后,像个跟屁虫一样,总是公子出现的地方必有你,你把你的‘风林火山’都抛脑后去了。你说过,你最怕孩子吵嚷嚷。今天来安慈院之前,又又就和你打过招呼了,这里孩子多。你还是来了?你说,不是因为公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姑娘!我是为你来的!”
郑迟突然喊了一嗓子,众人都停了脚步。郑迟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索性接着道:“李姑娘,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多看你一眼!今日,我是为你来的!我……”他一时无法说下去,索性丢下众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李小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满心疑问。
洛珏低头一笑。
洛瑾看看李慎,“浥尘,这个小磨人精居然也开始有人惦记了。”
李慎道:“尚未结业,不可胡闹。”
张更道:“公子说的有理,洛大,你别跟着起哄!”
“小妹也算我妹了,我怎么会拿她开玩笑!”
待五人走到半山腰的茶亭,郑迟已经订了两张茶桌。李慎、洛瑾和他坐一桌。稍远一桌,是张更、洛珏、李小妹。
张更打趣道:“逢君,你好好管管你妹妹。”
洛珏道:“管什么呀?”
“有人惦记这个小朋友了?你还不管?”
“该我管吗?”
“你是长姐呀!”
李小妹拍桌,“你们两个一唱一和,把我当不存在呀!”
洛珏道:“小妹,小郑将军,他不是坏人。但你们两个都是个急性子,以后如何,还是等结业,告知家人再说。”
张更道:“是呀!女孩子不能脑袋发热,看一个人,要好好考量他的品行!”
李小妹无奈,“不是,你们两个到底想说啥?”她抬眼看看那边一桌,“哎呀,这在外说话不方便。我们玩斗草去!”说完,她一手一人,拉着张更、洛珏离开了座位。
这厢,李慎三人一桌。
洛瑾率先开口:“小郑,不许私相授受,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你等她结业之后再说!”
“小吗?我家姐姐和她同岁时已经议婚了?”
李慎道:“令姐议婚,家人可否知晓?”
“知道。”
李慎接着道:“既然如此,你若是一时起意,就此打住。若是认真,你必须征得她家里人同意。”
洛瑾道:“你要是胡来,我和浥尘一起打你。”
郑迟道:“你打人我相信,公子怎么会打人?”
洛瑾道:“浥尘,你会不会?”
李慎斩钉截铁,“会!”
郑迟一个激灵。
“若那个人该打的话。”李慎淡淡地道。
洛瑾挑眉,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郑迟用偏过头,不想看洛瑾,“洛风流,你还是管好你自己。”
“我一直管好自己。不然,我能活到现在?”
郑迟一分不让,“也是,要是洛宗主请家法,你就……”
安临城的四季宜人,明山学子在安临分院的时光,可称得上是少年意气,快意平生。
七月流火,未城之北的靳国天翻地覆,靳王去世,十九王子登基,靳王继后殉葬。
消息传到洛国时,洛王宫太极殿,洛王看着手中的奏章,“居然是皇十九子继位。阿泽,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敏贵妃松泽阳奉上一杯热茶,“陛下,十九王子一介书生,做了尚武之国的君主,怕是强人所难。”
洛王接过茶,小呷一口,“十九王子是甘之如饴。”
御史府祠堂,公孙夫人断了手中戒尺,她的面容,尽显凛凛不可侵犯,唯一不相称的是那一道倔强的泪痕,“公孙正!你说你是洛国的御史,晓儿是公孙家的女儿,自当以大局为重。你我有一子二女,晓儿是我们第一个孩子,自小是弟弟妹妹的榜样,从未挨过我的戒尺。当初,晓儿不愿去和亲,我第一次,在这祠堂,用这个,罚了她。作为娘亲,我是要告诉她,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情爱。若要在靳国后宫好好活下去,更得断情绝爱。我盼着,晓儿只要活着,或许会有归来的那一日。可是……可怜我的孩子,才十六岁呀。公孙正!你当你的御史,我从未置喙,我只求你,看在多年夫妻情谊上,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把韵儿留在我们身边。”
那滴泪,流过倔强的面庞,终究落下,滴落在地板上,似一声不可闻的叹息,能听见响声的,是从她手中滑落的,断成的两节的戒尺。戒尺边走过的脚步,虽然平稳,但仍旧有一丝颤抖。她手上,捏着一只粉色玉质手环,寒气侵扰掌心纹络……静默的祠堂里,只剩公孙正的身影,他骄傲的脊梁,似乎如受了一夜风雪的青松,即使依旧傲立于呼啸寒风,但枝丫处,平添了细微的痕迹。
公孙正看着一排排发不出声音的灵位,晓儿,父亲何尝不珍爱你,只是,世事难料……
安临城华胜街,洛珏从福寿店出来,手臂悬着小筐,筐上盖着青布。一位方士,衣服半新,黑白二色,他手上的幡上写着“星辰使”,正在路边摆摊。洛珏看那处门可罗雀,上前去,“这位星辰使可否为我解答疑惑?”
那位青年道:“姑娘可是奔着我这名号来的?”
洛珏坐下,“‘星辰使’?我自小见多了,方士罢了。”
“姑娘拐弯抹角讽刺在下是吗?”
“阁下随意。”
那人没有多做辩解,“罢了,我就做方士的本行。姑娘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我如今的家,之后是否平安顺遂?”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我是家里的义女,惹了麻烦,怕牵连家人。”
“姑娘要不让在下看看手掌?”洛珏放下小筐,将右手展开。
那人查看一阵,“姑娘贵姓?”
“洛。”那人摇摇头,“洛家之女,亦真亦假,姑娘万事小心。至于洛家,似乎隐隐存有君王之星。”
洛珏左手大拇指抚摸了一下剑鞘,“世上洛家诸多,阁下此言,是要将世上洛姓之人,赶尽杀绝?”
“姑娘自己都说,洛家诸多,不必忧虑。再者,时日尚早,估计得等我朝两代之后,若是洛姓女子入宫,为他日天子母,这也是一种可能。”
“阁下既然知道自己是方士,又不避讳用‘星辰使’的名号,还是谨言慎行为上。”洛珏放下银两,起身离开。
华胜街另一处,李小妹选了一条项链,“老板,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张更正在看小巧的佩刀,“小妹,怎么突然想起买首饰?”
“不是我自己用,准备给姐姐。”
“逢君不喜欢金银珠玉,而且不爱戴首饰,自小唯一的妆饰就是发间一朵海棠绒花。”
“是吗?那她的簪子是玉的,铃铛是银的。”
“簪子是洛夫人送的及笄之礼,铃铛是洛家人的信物,她哪能不戴着?”
“这样啊,那我送的姐姐一定也会戴着。”
清云观,公孙韵一身素衣,正在举行祭祀仪式。洛珏安安静静地放下小筐,从中拿出香烛纸钱……
仪式过后,一间丹房内,公孙韵脸色几分苍白,她抚着手腕上一只粉色玉质手镯。
“阿姐,这是阿娘给你的及笄之礼,我不能要。”
那戴着一只粉色玉质手镯的手腕抬起,将另一只玉镯戴在她手上,“韵儿,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从小我有的,一定少不了你的。这玉镯有一对,我们正好一人一个。”
“不知等我十五岁的时候,娘送什么给我?不管是什么,我也要分给姐姐。”
“好呀。”
那时的温馨,似乎还在,但一身素衣,昭示着那时的人已不在,只留一枚信物,凄惨地述说那终究没法完成的约定……
公孙韵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怎么来了?”
洛珏道:“我也不知你在。晓儿和我是同窗,略表心意。”
“晓儿?姐姐肯让你如此唤她,她倒是一点不记恨你。”公孙韵挤出的笑容中尽是苦涩,“洛珏,她不应该恨你吗?我姐姐是洛都第一才女,你来了后,把她压得死死的。唯一一次,她赢了你。结果呢,去国离家,守寡殉葬。”
洛珏一时无话。
公孙韵叹了一口气,“洛珏,我怪你,或不怪你,似乎都是错。姐姐不记恨你,我也不会害你。但,我不会和你成为好朋友。”
洛珏依旧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道:“公孙姑娘,我曾经,很是羡慕令姐,她自小有亲生父母、同胞姐弟,无论在什么境地,总有人记挂她。这几天,我总在做噩梦,若有一日,我孤身一人,怕是无人记挂。”
“怎么会?你有洛家。”
洛珏微微张口,但咽下到了嘴边的话语,终究说了一句,“公孙姑娘,请节哀。”
“洛姑娘!我姐姐,一个牺牲品。下一次,又是谁家的女儿?若是你,你认了?”
“不认又能如何?”
“好一个‘不认又能如何’,难道洛国的姑娘,就如此任人拿捏?今日拿捏的是一个姑娘,明日拿捏的就是洛国的君主。若真有那么一天,什么才女、公子、楷模,甚至日月光华都是乱世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