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棠——印鉴
“果真懂我。”
这时,洛珏用托盘端着药碗来到她身边,李小妹伸手端起,一口喝完。再掏出荷包,吃糖果。“逢君,本来我早上就要回月华轩,可逍遥医非要我喝了药再走,苦死我了。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
“等等!”长宁道,“这位是……”
“我舍友,明山院学子楷模洛珏,洛逢君。”
长宁施礼,“洛姑娘,我家姑娘自幼淘气,请您多担待。”
李小妹走到她面前,“喂!我才是你家姑娘?你这么下我面子。”一句话惹得长宁忍着笑。
洛珏先回了月华轩,李小妹、长宁一同向明山院山门走去。沿路无人,李小妹拍拍长宁的肩膀,“长宁,你回去只用说,我一切都好,这只是一个小意外。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也不要来叨扰明山院。”
长宁笑道:“姑娘来这之前,家里人还担心,您会掀了明山院的屋顶。如今,你不但自己不掀,而且不要他人来掀。”
“我只掀自己家的屋顶。”
长宁低语,“姑娘,你对林先生说的,似乎是在遮掩,你莫不是想维护什么人吧?”
“长宁,何必呢?就当是小孩子之间的拌嘴,若惹得自己的家人来闹,未免小题大做。”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山门处,长宁叮嘱了几句,便离开。
第六日,琼华阁的事务基本完成,洛珏得了空闲。她来到半亩方塘,抚着栏杆,一番思量。栏杆高四尺,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失足。若要从这里掉下去,要么自己翻过去。若是被别人推下去,衣服上一定有刮痕,可是李小妹那日换下的衣服上没有痕迹。
洛珏将目光投向半亩方塘的另一边,她猜测,李小妹是从台阶那边摔下去。
半亩方塘连着活水,水面自有起落,最低一级的台阶,因着水面起落,时而浸泡在水中,时而裸露在外,长了一层青苔,时间久了,与水草一般,成了墨绿色。此时,末级台阶便泡在水中,几条小鲤鱼游到末级台阶上,倒是一伸手就能摸到。
洛珏来到台阶边细细查看,没有心思去摸鱼儿,眼光随着游动的鱼儿,漂移到大石头处。台阶右侧摆着一块大石头,一半在水中,水面上的部分又大又平坦,平时有人在石头上或坐或躺,倒是惬意。石头与台阶相接的地方,一只金色的小鱼儿尾巴一甩,把那处的水草搅动,这一小处浑浊,什么物件儿露出一角。
洛珏将袖子卷起,小心蹲下,伸手在那浑浊处摸索,摸着一个四方石块,她甩甩水,终于看清,这是一枚印鉴,只有大拇指头般大小,底部刻着一个字“郑”。印鉴本就是呈墨绿色,在这阴暗潮湿处浸泡了几日,边沿结了淡淡的青苔,让这墨绿色加重了几分。洛珏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将印鉴包好。
远处传来丝竹之声,堤岸边的松树林下,一条小路直通畅心水榭。畅心水榭是教习乐艺的地方,靠近流水,丝竹声起,水声、乐声交织,更是动听。
洛珏沿着小路走到此处,学子们有的行练习乐艺,有的在水边游玩,有的在聊天。一间小室内,郑迟与赵风、钱林、孙火、李山四人正在谈话,话语声音大,引得洛珏驻足……
待洛珏回到轸室,李小妹正坐在《墨梅图》前插梅花。
洛珏不由一笑,轻轻走进去,“攀折花木,触犯院纪,你这?”
李小妹手握剪刀,将梅枝茎部斜着剪了一道,“知道。丁婶上午来修剪咱们窗外那棵梅树,我闲来无事,就去帮忙,这是剪下的部分。我说喜欢,丁婶就给我了。再说,花开堪折直需折,与其让它零落枝头,不如为室内添彩。”
洛珏面对她坐下,“你还会插花呀?”
李小妹放下剪刀,剪刀横放,尖锐的一端对着瓶子,又将一枝梅花拿在手中轻轻抚摸,“你以为我只会拳脚?我外公教我挽弓射箭,当男子一般培养。但他说,不能真的把个女孩子养成了男孩。风雅之事也要学,比如插花、烹茶、焚香、挂画、下棋、作画、弹琵琶,说是能修身养性。”
“老先生真是个奇人。”
“侠骨柔情,我外公是二者兼备。”
洛珏看到插花瓶子上的花样,“这个瓶子挺别致。”
“这是我自己画的,迎春花。”
“既然插梅花,为何不画梅?”
“梅花开时,正值岁末凌寒,百花零落。迎春花期,赶不上千红万紫,万艳争芳。梅与迎春,倒有几分惺惺相惜、患难与共了。我的生日在八月底,塞北快入冬了,我只能看梅花,盼迎春。”李小妹看到洛珏头上的绒花,“逢君,你一直带着海棠,是不是你出生在海棠花开的时候?”洛珏摇摇头,“我出生三九,一年最冷时候。”
李小妹完成插花,“那时安临的梅花开得正盛呀。”
洛珏将右手伸进左手袖子,“小妹,差点忘了,给你看个东西。”李小妹好奇探头。
轸室房门未关,一道人影来到门前,辛谣轻扣门框,人未进来,“逢君、小妹,林先生让我们所有人去修身堂。”
洛珏停了手上动作,回答:“好,我们就去。”
李小妹起身问:“辛谣,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不知,去了就知道了。”
众人来到修身堂,松凌雪坐在上方,枫亭、林晚坐在他左右两侧,枫、林二人旁边各有一位长史。五人面门而坐,男学、女学学子分坐左右两侧。学子们入学时,分到不同居所,今日按照居所的名字入座,李慎、洛珏坐在左侧一、二位,洛珏、李小妹坐在右侧末位。
松凌雪道:“明山自立院以来,从未一次将所有学子召到修身堂。但此次,事态严重,涉及多学子。因此,让各位学生前来,一起做个见证。竹之、兰之,开始吧。”
枫亭道:“郑迟、洛珏,你们先出来。”
洛珏起身,李小妹抓住她的小臂,低声问:“逢君,何事?”
洛珏拍拍她的手背,小声道:“落水。”
李小妹一脸疑惑,放开她。
洛珏、郑迟二人走到师长面前,各自一揖。
枫亭道:“郑迟,你今日专门去蕙芷园,说要个公道。现在,再说一次。”
郑迟一揖,“枫先生,洛珏违反院纪,出言不逊,威胁恐吓同窗。”
一语惊雷,众人议论纷纷。洛珏捏紧自己的手,脸上一抹微笑消失。
林晚道:“洛珏,可有此事?”
洛珏声音清冷,“是……是他们不注意言辞,折辱学生家人,我不得不辩白。”
“说了什么?”
“这话实在是不堪入耳,若再说,是对家人不敬。”
赵风道:“既然说不出来,就是假的。”
钱林道:“方才,我们都在,没人说什么。倒是你说了不少,我们都听见了。”
孙火、李山附和,“对,就是这样!”
洛瑾起身道:“几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姑娘,有意思吗?”
郑迟道:“难道因为她是姑娘,就可以随便出言侮辱他人?”
慕白道:“不能听一面之辞,可有人证?”
郑迟道:“慕白,你是不是男人?帮着女人说话?”
慕白道:“男学女学,均是明山学子,以事实说话。”
枫亭咳嗽一声,众人安静。
林晚道:“洛珏,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可以说出来。”
赵风道:“林先生是偏袒女学吗?”
铁兰起身:“不能因为今日之事,一边是男学,一边是女学。我们这些局外人,就只论阵营,不论真相。”
李慎道:“对即对,错即错。洛国律也没有为男女分别立法。”
辛谣道:“小孩子们有了争论,是喜欢男孩帮男孩,女孩帮女孩。可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呀。”
叶纯小心翼翼道:“各位,我们是不是走偏了,不是论之前的口角真相吗?这要按照大家的想法继续争论下去,只会让男学女学离心,令同窗不和。”
松凌雪道:“不必顾左右而言其他,竹之,兰之,你们继续。”
李小妹急得只绞手指,心中思量,落水?落水是什么意思?落水关今天什么事情?哦,围魏救赵。她起身直接冲向郑迟,“郑迟!你推我下水!我放了你,你又在作妖。”
洛珏拦住她,小妹立刻甩开,“你别碰我!洛珏!都怪你!你出尽风头!你连累我落水生病。”
两道人影立即冲到二人身边。
李慎拉住李小妹,轻声制止,“小妹!”
洛大扶住逢君,低声道:“你俩干嘛?”
洛珏站稳,眼波一转,从袖子中拿出一样东西,“夫子、枫先生、林先生。李小妹所言,涉及落水之事,怕是有隐情。这是我今日在半亩方塘旁边找到,请师长过目。”
林晚旁边的韩长史起身,接过洛珏手中之物,移交林晚。林晚打开手帕,看了一番,递给枫亭。枫亭举起那块四方玉石,“这块印鉴,是谁的?”
郑迟摸摸腰间,心下漏了一拍。
洛瑾注意他的小动作,“小郑,你莫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枫亭道:“郑迟,这印鉴是不是你的?”
郑迟道:“是我的。”
李小妹道:“腊月十五,我落水的那天,是郑迟把我推了下去,然后跑了,这印鉴莫非是那时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