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的天堂小镇》（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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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平淡日子里的某一天。

过了子夜时分，我跟踪多萝西来到城堡后面的屠宰场。

这个美其名曰“养牛场”的地方，这个有着肥沃新鲜的青草以及清清河水的神秘之地，过去只有我、老葛、迪子才会来的射击场，一个根本无人问津的美好之地，如今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为满足人们那越来越娇气的味蕾而诞生的屠宰场。

也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食物链吧，无论有多么残忍，都是那些牛类的命运。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吃牛肉吃得好好的，又要吃那么娇弱的小牛犊呢？那些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牛犊，几乎是刚刚熟悉这个妈妈肚子之外的世界，就被人类残杀了——然后以最最快的速度，最最“生鲜”的方式，连加工都懒得加工，直接被一块一块送进了人类的嘴里。

多萝西像是在寻求一种庇护——这里有很多憨厚的大奶牛，那些奶牛产出的鲜奶还没有来得及被及时拿走的时候，就成了多萝西的美食。

这么多天以来它都是以一只小黑狗的状态趁着夜晚游荡在小镇。白天我和羽飞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到了夜晚当我在镇上的角落里寻找着它的时候，它总能适时出现在我面前——那个小小的黑团儿奔向我的瞬间，一整天的疲惫都会一扫而光。

因为摸准了它一定会在哪里等着我，所以每次出家门我都会带一些吃的给它，吃完了它就会跑得不见踪迹。

一直到了最近，我才知道它居然给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

吃饱喝足以后，多萝西满足地“呜呜”两声，就蜷缩在奶牛棚最最靠里的角落打起鼾来。

似乎是知道我一定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睡去，它睡得好安心。

奶牛们很贴心，把保护这个弱小的生命当成了己任，它们会几头聚拢过来，死死地围住多萝西躺着的那个角落——所有的奶牛似乎都明白如果让人类发现了多萝西意味着什么。

镇上的猫狗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刚刚回到镇上的时候我还一直很奇怪这些动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现在看来——全部都是由胎儿基因突变而来。

我和羽飞也终于弄懂了小镇“不允许出生”的原因之一——那时候的人们还有情感，这个刚得不能再刚的莫名其妙的“小镇铁律”，一定会令不少依恋着小镇的“富足美好”以及与配偶有着深深情感的孕妇，断然放弃自己的胎儿。

让她们放弃，才是这条铁律的初衷——毕竟这些人都是从四面八方好不容易经过层层筛选网罗进来的。

说“网罗”，是因为羽飞告诉我当年他爸爸因为开赌场曾背过好几条人命，而不得不用自己大半生的积蓄，来堵上自己的后半截命。

最终他还是赌输了。

那些被放弃的胎儿就刚好用来做实验品——堂而皇之、秘而不宣。

如果说切小姐在一百多年以前对路老师的大胆猜测是对的——她说过“路老师似乎看起来根本不会老的”，那么基路老伯很可能也是其中一员，甚至是我妈商医生，还有那个我心目中最最温暖的男人——我爸，他们都是当初缔造小镇的成员之一。

至于我和琼的身世，我到现在都在回避这个问题。

羽飞在仔细研读了我爸那个笔记本之后做过很多大胆的猜测，但是在没有铁的证据证明之前，我就当作子虚乌有。

我宁愿我只是人类中普通的一员，不管有没有情感尚存，就只是普通的一员。

可能是一再地发生伤人事件，镇上开始大肆屠杀猫狗。

至于其他的动物，比如我看到的牛，还有貂，那不过就是因为对人类还有着“满足需求”的功能，暂时安全而已。

人类无所不能。

他们可以在只有自己这一种高级动物的小镇，“创造”出食物链来。

仅仅因为他们在不知什么人缔造的“天堂”里待腻歪了，想要享受一下身为食物链最顶端的优厚待遇。

果真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

我怀疑现在这种食物链的状态，外面的世界原本就有。

这些从外面世界来到小镇的人们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断舍离了，却不料人性会因为“时间”这个无所不能的利器而藏不住——在他们活了一百多年之后，终于暴露出来。

天知道哪天人类吃腻了肉、用够了动物的皮毛，会不会把这些动物全部屠杀得一干二净。

现在是猫和狗，下一步呢？

人类的情感最为复杂，他们可以一边宠溺着猫和狗这种小动物，一边验证自己作为“主人”的的确确对它们具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一些足够狠心的人自己动手杀死了已经出现伤人“端倪”、被镇上下了通缉令的“宠物”，用各种方式。

不够狠心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巡逻队带走他们。

这些人眼神空洞，当那些已经与他们产生了家人一般依赖感情的猫和狗临行前用无助的眼神死死盯住他们的时候，在他们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丝爱恋与难过。

他们转身“咣当”一声关上院门，然后就开始用最快的速度丢弃那些宠物用过的食盆与玩具，就像它们从未来过这个家。

我看得牙根痒痒。

这些丧失了情感的、厚颜无耻的人类。

我想起了疯人院的院子里看到的人类与小动物——蜜蜂、蝴蝶、小刺猬和谐相处的场面。

究竟哪一种，才是天堂。

如今小镇的机器人已经如此发达，甚至几乎具备了人类一半的情感，会不会有一天取代人类占领这个地盘呢？

我不知道小镇以外的世界究竟有多大，有多远。

当我的脑海中一遍遍带着这种疑问和猜想的时候，着实被自己吓得不轻。

应该说屠宰场的这个角落暂时是最安全的。

多萝西很聪明，知道这些大奶牛的功用就是为人类产奶，并不会在很短时间一一被杀掉。

偶尔有一头已经毫无用处的大奶牛被强拉出去的时候，其他的奶牛一定会用最快的聚拢方式，将多萝西一层又一层围拢保护起来。

可能日复一日的产奶生活太枯燥了，多萝西成了它们死气沉沉日子里的一道亮光，这道亮光是那么弱小无助，使得它们拼却了性命也要保护。

今天被拉出去的大奶牛是多萝西最为依恋的那一头。

我躲在角落里看那些机器人屠夫将大奶牛的头用黑色的罩子罩住，它低沉地呻吟了两声，很快就被用力拽出了奶牛的领地。

这些机器人屠夫真是力大无比。

我甚至注意到了它们后脖颈的数字编号。

熟睡中的多萝西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危险的信号。它挣扎着起身想要一看究竟，却只能在很多条奶牛的腿中间被困得死死的。

我躲在另一个角落心急如焚，很想让它知道奶牛的腿之外有多危险。

就在我忍不住弓起后背半蹲着起来想要看看多萝西的时候，忽然被整个人拎在了半空中。

“嗨，你是谁？！”一脸凶相的机器人屠夫低吼着，一只手将我整个人拎了起来。

机器人的缔造者究竟是对人类的表情有多了解啊——我看到了与饕餮餐厅中的机器人侍应生完全不同状态的一张脸，凶神恶煞般恐怖极了。

我咽下一口唾液，试图在半空中悄悄抽出后背的箭。

就算面对面，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没想到这个机器人如此有思想，当它抓起我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我后背的异物，没等我动手，它用另外一只手野蛮地摘下了我后背的弓和箭，然后这手一松，我就在半空中掉了下来。

多萝西在一群大奶牛的身后“呜呜”了两声，忽然就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