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的天堂小镇》(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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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打开地下室的门、切小姐迫不及待冲进去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开灯,就听到了她的一声惨叫。
一个大男生跌跌撞撞从我的身旁冲了出去。
没有回过神来的我被结结实实地撞翻在地,头撞到了门框上突出而不光滑的铁锁,血流不止。
切小姐只呻吟了几声就再没了动静。
我也很快进入恍惚。
一切的岁月静好,终因切小姐的造访打破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正听到大门被拧开的声音。
我懊恼又惭愧,不知道该怎么跟羽飞解释几个小时以前发生的这一切。
“羽飞,我……”
“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早就应该料到那个笼子根本关不住一个变异的人类!是我太大意了!”他心疼地托过我的头,并且竟然用嘴唇连连轻吻那道划破的伤口。
我在这突如其来一遍遍的重复动作中变得更加悔恨懊恼外加紧张极了。
我们不约而同对地上蓝色的血液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惊奇。
血已经在额头凝固了。
体内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血液,身下淌了这么一大滩,我居然还活着。
“切小姐!切小姐还在地下室呢!你快去救他啊羽飞!她不能死!”
真是惭愧,竟然过了有两分钟之久才想到地下室还有一个人。
忽然意识到可能就要失去一个人的时候,才是真正检验你对她的感情的时候。
“多萝西这一次似乎是嘴下留情,切小姐的喉咙破了,却没有伤及要害,活着,别担心!”
冲到地下室的羽飞喊道。
切小姐并无大碍,甚至是比我还要轻的程度。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多萝西的“留情”会不会是因为我。
按照小礼帽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搭肩离弦,恐怕她早已一命呜呼。很奇怪,多萝西对自己的妈妈毫不留情,对切小姐却是“嘴下留情”——如果一条狗也会分辨出利害关系,这个镇子真是没救了。
切小姐是我在这个镇上唯一的女性朋友,她若是没了命,接下来的所有线索断了不说,我就真的像浮萍了。
我心里十二万分清楚自己必须要对羽飞克制的原因是什么。
你很想问我关于羽飞吧?
怎么说呢,最近我梳理了一下内心的感受——羽飞似乎是一个全新的异性,对于我,他既不是琼,也不是篮球明星,而就只是羽飞。
他不是那个温文尔雅不可近身的路老师,更不是那个至今都分辨不清楚的基路老伯,他,就只是羽飞——不论有没有来生,这个灵魂如今借助于琼的躯体时刻常伴左右,只要有危难,一定不会撇下我一个人的羽飞。
可是,终归就只是个灵魂。
就在切小姐度过了惊吓期大约三五天之后,小礼帽却出事了。
她被送进了疯人院。
羽飞说镇上多了一个“巡逻队”,凡是被发现有了人类“情感端倪”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送往疯人院。
那个巡逻队——我猜成员都一定是机器人,据说力大无比,被捉住的时候根本没得挣扎那种。
现在的疯人院与以前相比,变得密不透风——想要随随便便出入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羽飞再也没能见到琼的妈妈,我当然也见不到老葛了。
真后悔没有趁那时候好好看看阁楼,看看那里的每一间房,每一个人,每一个温暖的、有血有肉的灵魂。
原来对于东方先生的猜测肯定是要推翻的了,虽然对往事完完全全遗忘、对东方夫人也完完全全遗忘,但他若真的待丹尼视如己出,怎么没被抓进疯人院?
是“再生”之后真的丧失了人类情感,还是为了生存不得不使然?如果可以装出来一副毫无人类情感的样子,就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被识破而抓进去了吧。
至于切小姐和汤先生——事情更加复杂。
汤先生一如当年位高权重。
位高权重的人向来是有话语权的,可他对切小姐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是出于地位的缘故,有了切小姐强强联手锦上添花,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动情不为人知,就不知道了。
总而言之,汤先生稳坐泰山一样每日出入赌场,就好像一切肮脏与他无关并且永远都不可能沾边。
他看着那些“输光了命”的人的眼神,冷酷极了。
据切小姐说男女之间的情感最好判断了,因为这种情感离不开荷尔蒙,而荷尔蒙,镇上早就有了检测的办法。
如果说所有的情感当中最属男女之情复杂的话,至于母子关系、朋友之情这些,想要检测起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如果感情都能“可测”——真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一阵子以后,镇上开始大肆屠杀各种由胎儿基因突变来的猫狗,我不知道多萝西躲在这个镇上的哪个角落——无论它在哪个角落,是人是狗,如今都岌岌可危了。
每当到了夜晚,我就不可遏制地开始担心起它。
羽飞总是劝我说多萝西早就不是当初的多萝西了——可是我不想听,就算它伤害过很多人,它都还是我的多萝西,我愿意拼却了性命去保护的多萝西。
我找遍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偷偷沿着街道走,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驻足并轻轻唤着多萝西的名字。
真希望它会忽然跳出来,不论是一条小黑狗,还是一个高高的大男生。
“它会伤害你,简,如今它可能早已性情大变。”羽飞不无担心地每晚嘱咐我。
“这不是多萝西的错。”
“肯定不是,但多萝西这个牺牲品已经沦为了四不像,它无法控制自己,一定会伤害你的!”
“心甘情愿!只要找到它。”每个夜晚离开家门的时候,我都是淡淡却不失执拗地说出这一句话,面无表情。
切小姐正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像极了她的胎儿变成活的。
这些天的白天我和羽飞都是兵分两路的——他偷偷潜入东方的家试图按照丹尼如今的情况分析一下关于数独的事情,而我则每天悄悄跟在切小姐的身后,想要从行踪上判断出她到底如何把“存有人类情感”这件事掩藏得如此完美。
我是一个一直相信直觉的人。
切小姐的一切,看起来并非天衣无缝。
从前这个镇子上除了我和琼,每一个注射了淡红色药水之后开始呈现“不老”症状的人都会在额头出现一个黑痣——甚至就是机器人安,都被做得与时俱进。
可是现在切小姐的黑痣不见了——对了,还有老葛,其实在后来我去探望他、帮他梳头的时候就发现了。
每一次的“梳头”,我当然都是有目的的。
重逢之后我曾用了好几种办法验证过老葛的真实性,唯独疏忽了这个疑点。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从前的记忆一点一点缕清晰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人是最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了。
与师父老葛重逢的喜悦,在很长一段时间完完全全覆盖了警觉。
还有一个疑点——切小姐在角斗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路老师懂医,就应该知道他绝非他看起来的身份那么简单,却为什么完全不提路老师呢?
难道路老师的失踪没有引起过她的注意?怎么可能?!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切茜娅甚至与每一个在镇上具备特殊地位的男人都是千丝万缕的。
我甚至说不清楚她对于我的意义该如何定义。
到底是这场可怕的“人类瘟疫”中唇齿相依的闺蜜,还是心思缜密手眼通天的什么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