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威胁
楚禾随大管家从神将府的侧门而入。
他跟在大管家的身后不似夏土那般拘谨，他在极其震惊的四处张望着。
这里并不是神将府的主院，这里仅仅是神将府前院的偏院！
可即便如此，这偏院里的一切皆不是边城任何建筑可以比拟，就算是宕州的州府永定城也没有任何一处建筑可与这里相比！
一尘不染的青石甬道。
甬道两旁的花圃里盛开着他不认识的各色的花儿。
花圃和花圃间的草坪就有边城演武场那么大！
草坪上还有几颗参天的古树，古树后隐约可见亭台楼阁掩映其间。
花圃草坪中有不少的下人在忙碌，却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这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下人，那些下人们皆对前面的那位大管家恭敬行礼，见礼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他们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视线倒是有些好奇的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由此而观之，说明这位烈火神将大人、也或者神将夫人治家是极严的。
那么规矩就会很多。
楚禾有些担心起夏土来。
那丫头在自己十年的影响之下可不懂什么规矩！
边城那破地方不需要规矩。
那地方不讲什么道理，军营也好，边城那小城里也罢，只讲求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所以不要看夏土个子不高还很瘦弱，她若是发起狠来……
楚禾似乎想到了什么咧嘴笑了起来。
恰前面的那位大管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
“你叫楚禾？”
“嗯。”
大管家继续前行，说道：“这个名字不太好。”
楚禾一怔：“哪里不好了？”
“与锄禾几同音，锄禾，那是农人干的活儿……”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楚禾那一身打着补丁的军伍制式衣裳，眉梢微微一扬，继续前行，继续说道：
“当兵当不了一辈子。”
“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负伤退役，最好的结局便是领取一份兵部所发的补偿回到乡下置办几亩薄田。”
“放下手里的刀，握着锄头去耕耘那几亩薄田。”
楚禾一听，也开口说道：
“这我知道，可咱大周王朝也有规矩，兵部在百年前所颁发的《军官晋升条例》的第十三条说，积军功三百五十分，年岁在四十以下者可得兵部荐书入武院学习进修。”
“《军官晋升条例》第十六条说，武院三年进修合格者，在原有的军衔上上调一级。”
“我在边城先锋营是个什长，上调一级的话就是百夫长……有武院学习的这一经历，从百夫长混到校尉顶多也就两三年的时间。”
“混到校尉在五十岁前几乎就没有被退役的风险。”
“我现在才十六岁，只要不死，运气再差在五十岁的时候也能混到个正五品的守备将军了吧？”
“兵部给予将军的退伍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应该能够在某个城里买个院子，再置办几十百来亩的田地，再雇用一些佃农，我的日子还算是能悠闲的过下去的。”
大管家闻言呲笑一声，“你的想法很美，就算你真的实现……那也不过是某个小地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主罢了。”
楚禾摸了摸鼻子，明白了大管家这话里的意思，他笑道：
“淡饭粗茶有真味，明窗净几是安居。”
“这人啊，知足者方能长乐。”
大管家闻此言心里倒是微微吃了一惊，问道：
“读过书？”
“自己学了一点点，哪里有银子给私塾先生的束脩。”
大管家没有再说也没有再问，二人就这么又走了盏茶功夫来到了一处竹林间的院子里。
这是一处青砖碧瓦的大院！
这是神将府那些下人们所住的地方！
就是这么个地方也比边城最富裕的陈员外的那处院子大了数倍！
大管家带着楚禾踏入了院门，来到了右边的一处房舍里。
房间很是宽敞也很是明亮。
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窗前还摆着一张书桌。
一旁还有一张茶台。
茶台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
“坐！”
大管家坐在了茶台的主人位上，看着楚禾四处打量的模样又道：
“家主对下人的要求极高，府上的每一个下人都识字。”
“家主和主母对下人们也很好，这里就是给下人们会客用的……毕竟谁没有几个亲戚不是？”
楚禾坐在了大管家的对面，心想如此看来神将夫妇倒是心地善良，那么他们就更能容忍夏土的任性了。
大管家取了茶壶，又道：“家主和主母这些年找小姐找的很苦。”
“这里你也看见了，烈火神将府虽不是龙城最大最豪华的府邸，可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比拟的。”
“小姐这些年在外受的苦到她归家的这一刻就算是彻底结束……这往后……她人生的路就算是彻底改变了。”
楚禾很认真的在听着。
在边城当冯大将军亲自将那消息送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夏土的命运已彻底改变。
对此他心里自然是羡慕的。
对夏土能有如此好的归宿他也是欢喜的。
大管家这时抬头看向了对面的楚禾，“你能在边城先锋营活下来，能得到兵部的荐书，这足以说明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那么我说的这些话，你明白么？”
楚禾点了点头。
大管家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明白就好。”
他收回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那个茶炉上，伸出了一只手，楚禾豁然一惊——
大管家食指指尖忽的冒出了一簇火苗！
这火苗将茶炉点燃瞬间熄灭。
大管家将茶壶放在了茶炉上，又看向了楚禾，问道：
“不会修行？”
楚禾依旧满眼震惊，反问了一句：“大叔，这就是修行者的法力？”
“对，这就是修行者的法力。”
“能再变给我看看么？”
大管家再次伸手。
这一次，他的掌心出现了一簇火苗。
楚禾俯身，也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向那一簇火苗靠近，他感觉到了那簇火苗炙热的温度！
不是魔术！
是真的火苗！
他徐徐收回了手，大管家手心的火苗消失不见。
楚禾眼里冒出了比那火苗还要炙热的光芒：
“边城那地方没有修行者，我这些年倒是看过那本《太上章、天地篇》，可靠自己的理解始终无法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灵气……”
“大叔，你、你能帮我瞧瞧么？看看我有没有修行的天赋可好？”
大管家眉梢微微一扬，茶壶水开，他取茶叶入壶，说道：
“大周王朝有人亿万，可修行者却不足万一，这便是世间人能被神眷顾者极少。”
“你既然熟读了《太上章、天地篇》而不能开悟……”
大管家斟茶，推了一杯给楚禾，抬眼，很认真的说道：“开悟这个东西是无人能够指点的！”
“一个人有没有修行天赋也不是谁都能轻易看出来的！”
“你已十六却依旧无法开悟，便属于没有天赋这一类，你大可不必沮丧。”
“刚才你不是说‘淡饭粗茶有真味，明窗净几是安居’么？”
“当个小兵，再努力当个将军也是极好的。”
“只是往后你就莫要再来找大小姐了，你们的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从今天开始便永不会再有相交的时候。”
“在这里用过午饭就走吧。”
“主母有过交代，大小姐的命是你救的，烈火神将府知恩图报，”
说着这话，大管家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叠银票放在了茶桌上推到了楚禾的面前。
“这是一万两银票！”
“它足以让你在除了龙城之外的任何地方逍遥的生活一辈子！”
“你想要过的那‘淡饭粗茶有真味，明窗净几是安居’的日子唾手可得，都不用再去战场拼杀用命去换！”
楚禾看着那叠银票。
这是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
可同时，他也看向了大管家另一只手里的一张纸。
“当然这附带一点小小的条件。”
大管家将另一张纸也递到了楚禾的面前：
“既然你已明白你与大小姐不再是同路人，签下这张你自愿永远不与大小姐相见的条约这一万两银票就是你的了！”
“家主和主母都知道这十年里其实是小姐在侍候你……就凭这一点你就根本无法活着离开边城！”
“家主和主母心地善良，这事就既往不咎，但你必须牢牢记住，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说起你与大小姐的那段过往！”
“你最好是将大小姐和那段过往一并忘记！毕竟神将府是要脸面的，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小姐这十年与一个兵卒住在一起。”
“这也写在这张条约里，若有违背……”
大管家收回了双手坐直了身子端起了茶盏，双眼微微一凛：
“神将府若要你的命这比踩死地上的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他呷了一口茶，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楚禾乐了。
那张略显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也端起了茶盏来，却又放了下去。
他没有再去看那一叠银票，也没有去看那一纸条约，他看着大管家：
“你这是在威胁我？”
大管家似乎没有料到楚禾会这么一问，他面色渐寒：
“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应该说出这句话。”
“我就是在威胁你，你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