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烈火神将府
神将夫人眉间微不可察的一蹙。
仅仅一蹙便展开来。
她看向了夏土，强笑道：
“女儿，放心！”
“娘已经知道是那少年照顾了你这十年。”
“娘怎么会亏待了他呢？”
说着这话，她扭头向一旁喊了一声：
“大管家，”
“老奴在！”
“你带那少年去前院……给他换一身新的衣裳，备一桌好酒好菜给本夫人好生招待……你亲自招待！”
夏土抬眼看向了她娘正要说话，却不料神将夫人又开了口：
“女儿啊，你这刚到家还没进门呢，回到家后需要沐浴，需要梳理，爹和娘还有很多心里话想要与你说说。”
“他……他一个男子去内院并不妥当。”
“可不是娘冷落于他，他这些年照顾你，神将府将给他足够的补偿。”
这些话落在了楚禾的耳朵里，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之处——
这是神将府！
这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地方！
何况骨肉分离足足十年，确实有很多话想要倾诉，自己一个外人在场也不是个事。
于是，他向夏土说道：
“夫人说得对，你去吧，我就在外院好生休息一下。”
夏土又扭头看了他一眼，沉吟三息，回了他一句：
“那我呆会就来找你！”
这句话原本正常。
可落在烈火神将和神将夫人的耳朵里却很不正常！
以至于神将夫人也扭头仔细看了看楚禾，眼里并没有什么色彩，但心里却已厌恶之极！
“你这刚回家可别急着来找我，我还要去兵部报个道，接下来就是要去考试了，”
说着这话，楚禾向夏土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可要给烈火神将大人多说说我的好，请神将大人帮自己一把。
可这微小的动作落在神将夫人的眼里却变了味道。
“对了，咱们的东西还没有分，这褡裢里还有你的衣物，还有属于你的那一份银子……”
楚禾话音未落，神将夫人开了口，她已尽量的克制了自己的怒火，但言语中依旧有几许冷漠和傲慢：
“就不必分了。”
“本夫人的女儿她什么都不缺，以前的那些衣物……你瞧瞧府上的这些下人们，那些衣物有她们的好么？”
“至于银子，你都留着吧，”
“大管家，带他去外院。”
“女儿，咱们进府。”
夏土没有向那扇大门而去。
她抽出了神将夫人挽着她的那只手臂，转身向楚禾走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站在了楚禾的面前，接过了那个灰布褡裢。
她蹲在了红毯上，将那褡裢打开。
“我的衣裳我得拿上，穿习惯了，干活也不怕弄脏。”
楚禾也蹲了下来，虽说神将夫人的话有些刺耳，但道理确实是那么个道理。
他低声劝说道：“你是神将府的大小姐了，以后你都不用干活的！”
夏土取出了几件粗布衣裳，“我不习惯别人侍候。”
“这干饼就留给你了，”
“银子……既然她说了你就都留着，”
“这双新鞋你去兵部去武院的时候穿……你穿鞋太费，我会再给你多做几双。”
“这梳子我拿走，用习惯了。”
“还有这个竹蜻蜓，我记得它是你在我六岁那年做给我的，我要带在身边。”
“其余就没什么了，”
红毯上摆着两堆东西。
夏土将属于楚禾的那一堆放在了灰布褡裢里，仔细的绑好，抬眼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微微一笑：
“安顿好了记得来这里找我，”
“进了武院改一改你那脾气，赢他们的银子不要下手太狠……记得赢了人家之后多少也花几个子儿请人家吃吃饭，不然人家以后就不跟你玩了。”
“楚禾，”
“嗯？”
“记得一定要来这里找我！”
“……好！”
夏土抱起了她的那一堆比神将府的婢女还不如的衣服站了起来，楚禾将那褡裢挎在肩上也站了起来。
“我进去了。”
楚禾挥手，“去吧，”
“……我真进去了！”
“嗯。”
夏土转身，抱着衣物埋头而行。
神将夫人看着女儿怀里的那堆衣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人，都没点眼力见的？还不给小姐接过去！”
夏土抬头，看向了她‘娘’，摇头，“不用的，又不重，我自己拿。”
“……”
娘俩同行。
拾阶而上，走到了红毯的尽头，站在了那扇朱红大门前。
烈火神将就站在这里。
夏土又抬头，望着这身材魁梧的‘父亲。’
烈火神将那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欢喜。
“孩子……”
夏土将怀里的衣服抱得更紧了一些，慌忙垂头，没有应。
“走，爹娘陪你回家。”
夏土一只脚迈入了门槛，回头，便见楚禾已跟着那个张管家远去。
“不是说也请他进来的么？”
“啊，他从侧门入。”
夏土看向了她的‘父亲’，“他为何从侧门入？”
“这个……神将府的规矩。”
神将夫人眼瞧女儿脸色一黯，连忙说道：
“孩子，这里不是边城，这里是烈火神将府。”
“神将府有神将府的规矩，你在家里多呆一些日子就会知道，可不是对他的怠慢。”
“走吧，爹娘带你去看看属于你的院子。”
夏土想着楚禾一路给她说的那些话，垂头，随‘父母’而去。
站在外面的那些婢女们也尽皆入门跟在他们的身后。
夏土一路垂头而行，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瞄一眼左右。
她的心里震惊极了——
曾经以为边城的将军府就已经很大很气派了。
它是一处四合院！
有足足六间房子！
都是青砖瓦房！
还有马厩，有磨坊，天井中还有一棵老树，老树下还有一间凉亭。
楚禾说等他当上将军、不，他要当大将军！
等他当上大将军之后，他的大将军府将比钱将军那府再大一倍！
她和楚禾都不知道那并不是府，它根本不能称之为‘府’！
那仅仅是钱将军办公兼住宿的地方罢了。
钱将军也仅仅是个校尉，距离将军还很远，至于称呼他‘将军’，这也只是那些兵卒们对他的尊敬罢了。
跨过了一道月亮门，走在抄手回廊上，夏土这才察觉到钱将军府的‘小’来。
根本无法比！
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这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所在。
也正因如此，她的心里愈发的不安起来。
“女儿，你这名字是谁起的？”
将军夫人并没有察觉夏土的局促，她仅仅是很好奇的问了一句，她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寻思得请神殿的神官给她重新取一个名字。
“……楚禾给我取的，他说、说捡到我的时候恰七月正午最热的时候，就叫夏土了。”
“哦……你现在有了新的身份就需要换一个名字了，算是与过往告别，忘记你那十来年的……”
夏土一听，止步，抬头，那双细长的眼看向了神将夫人。
她毫不犹豫的打断了神将夫人的话，铿锵有力的说出了一个字：“不！”
神将夫人一怔，“娘是为你好……”
夏土脱口而出：“我不需要你对我好，只要楚禾对我好就够了！”
这话令神将夫人一噎，烈火神将走在二人身后，他的眼里忽的冒出了两团火焰。
那两团火焰瞬间熄灭，他压制着心中对叫楚禾那少年的怒火，开口说道：
“夫人不要急，孩子毕竟刚回来，等她慢慢接受这新的身份吧。”
“你带她去沐浴一番，为夫去一趟书房。”
神将夫人沉吟三息，看了看夏土那双细长的神神坚定的眼，勉强一笑：“好，孩子，娘都依着你，走吧。”
一行人向神将府后花园而去，烈火神将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他转身去了主院的书房。
书房中有一个穿着一身灰袍的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便是烈火神将府的首席供奉范先生。
“此子不可留！”
范先生合上手中的书册抬头，笑道：
“杀此子易，得小姐心难！”
神将大人坐在了范先生对面，双眼微微一眯露出了两道炙热的光芒：“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她会悲伤一阵子，却不会陷入旧日一辈子！”
范先生放下了手里的书，一捋长须，笑道：
“大人此话老夫倒是赞同，可在老夫看来大人的心还是太急迫了一些。”
“老夫在边城虽然只呆了三天，却亲眼目睹了二人之间亲密的感情……此亲密倒不是什么肌肤之亲，而是相依为命的那种亲情。”
“大人想想，小姐与楚禾朝夕相处了足足十年，大人与小姐今日才见，见亦不过半个时辰。”
“十年与半个时辰相比，显然他们之间的感情来的更深厚一些。”
“大人若是现在杀了那小子……那小子的命不值钱，但大人和夫人恐怕将永远失去小姐。”
“何况小姐与楚禾在边城十年这件事已无法瞒住，倘若大人真杀了楚禾，恐怕会被有心人所利用，对大人的名声不太好啊！”
烈火神将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片刻：“那我要怎么办？”
“就由着她记挂着那小子？”
“甚至就这样看着她将来嫁给那小子？”
“这肯定是不行的，你也知道她与三皇子殿下有婚约，那是陛下对我神将府的厚爱，是由神殿大神官用龙血所写的婚书，断然是不能违背的！”
范先生沉吟三息：
“方才大人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老夫以为莫如这样，”
“怎样？”
“大人和夫人多花一些时间在小姐身上，让小姐感受到家的温暖。”
“有暇时候也多带小姐出去走走，让小姐感受到帝京之繁华，甚至可以带小姐去宫里看看，但现在不能向小姐提起婚约那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锦衣玉食的过个一年半载，小姐哪里还会去想边城的清贫，她自然会将那少年淡忘。”
烈火神将闻言觉得此话有理，愤怒的情绪渐渐平静：“那少年就放任不理么？”
“倒不是放任不理。”
“那要如何处理？”
范先生微微一笑：
“且等大管家与他谈谈……想来他是会答应的。”
“他若是签了那条约，那么一切都不是个事了。”
“不过依旧得逼迫他自己离开龙城，并羞愧于与小姐见面，这样错在于他，小姐就算是伤心也不会记恨大人和夫人。”
烈火神将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窗外：“愿闻其详！”
“很简单，那少年能在边城活下来还能取得兵部荐书，便说明他很聪明，很勇敢，很有毅力。”
“这样的少年通常是极为自信的！”
“那就打击他的自信，让他心生挫败、让他怀疑自己，让他……”
“让他彻底绝望，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只是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