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往生客栈
子时的梆子声在巷尾响起第三遍时,青石板缝里渗出粘稠的血浆。苏晚数着旗袍盘扣,第七颗玛瑙扣的裂缝里嵌着粒朱砂——这是父亲在她及笄那年亲手缝制的护身符。
“客栈出现了。“周墨白突然拽住她手腕。老城区的月光正在变质,银辉转成青灰色,像陈年糯米纸裹住整条长街。迷雾中渐次亮起红灯笼,灯笼皮是人皮绷的,透出皮下跳动的血管纹路。
客栈门楣的鎏金匾额写着“阴阳渡“,落款竟是苏晚父亲的印章。门槛上趴着只三眼黑猫,第三只眼里转动着周墨白的倒影。苏晚的铃铛突然沉寂,这比任何异响都可怕——苏家镇魂铃只会对至亲血脉失效。
“跟着我的影子走。“她划破指尖在眉心画血符,青石板上的影子顿时分裂成九道。当第八道影子被灯笼吞噬时,真正的客栈大门在槐树瘤疤处显现。
大堂里二十八盏人鱼灯悬在梁上,灯油是用守宫泪混着尸油熬的。柜台后站着个穿长衫的账房先生,金丝眼镜腿扎进太阳穴,手里算盘珠是孩童的指骨。
“天字房,癸未年九月初九。“周墨白将婚书拍在柜台。账房先生的笑声像漏气的风箱,他翻开泛黄的登记簿,苏晚瞥见密密麻麻的签名中竟有自己的生辰八字,墨迹未干的最后一栏写着周墨白的名字。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苏晚按住周墨白的手:“客栈每间房都是棺材,床板是往生者的墓碑。“门内涌出腐败的檀香味,拔步床上铺着金线绣龙凤的被褥,被面下却有东西在蠕动。
周墨白掀开被角的刹那,苏晚的阴瞳自动开启。八百条红线从被褥里迸射,将两人缠绕成茧。红线另一端连着床头的青铜镜,镜中二十年前的婚房正在重现:穿喜服的周墨白将匕首刺入新娘胸口,鲜血喷溅在窗棂的喜字上。
“这是...前世?“周墨白挣扎着摸向腰间配枪,却发现枪管不知何时变成了桃木剑。
苏晚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红线遇血即燃。火焰中浮现父亲临终场景:他颤抖的手指蘸着心头血,在青铜铃内壁写下“偷天换命“四字。原来二十年前本该夭折的她,是被父亲用周墨白前世性命续的魂!
床板突然翻转,他们坠入镜中世界。血月挂在纸扎的槐树上,无数穿寿衣的宾客围坐在流水席前。苏晚看清那些宾客的脸——全是殡仪馆纸人的样貌。主座上的林老板正在分食眼珠,她面前的龙凤烛淌下漆黑的烛泪。
“吉时到——“
尖利的唢呐声刺破耳膜,纸轿从地底升起。轿帘掀开的刹那,苏晚如坠冰窟:轿中新娘戴着她的脸皮,嫁衣下露出森森白骨。更恐怖的是,骷髅左手小指上戴着的青铜指环,与周墨白在殡仪馆找到的证物完全吻合。
周墨白突然抱住头跪倒在地,他后颈浮现出与纸人相同的符咒。客栈地面裂开深渊,二十口描金漆棺破土而出,每口棺材都传出苏晚的声音:“契约已成...“
苏晚的旗袍开始渗血,阴瞳纹路蔓延至全身。在意识即将消散时,她看见客栈梁柱上刻着苏家秘传的封魂咒——这间往生客栈,竟是父亲用最后十年阳寿为她筑的庇护所。
血月突然被黑云吞噬,所有纸人同时转向东方。林老板手中的茶盏跌落,她腐烂的半边脸露出惊恐神色:“他怎么提前醒了...“
整间客栈开始崩塌,苏晚在虚空坠落中抓住周墨白的腕表。表面玻璃映出骇人画面:本该死去的父亲正站在现代都市的霓虹灯下,脚下踩着用朱砂绘制的换命阵,阵眼处躺着与周墨白容貌相同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