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生逆旅，百年残局

忘川水裹着林浅沉向深渊时，他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那些撕咬他的怨灵突然僵住，浑浊的河水倒流成漫天星斗，脚下触到的不再是腐尸，而是沈宅灭门夜的青砖地。

1918年的月光淌过雕花窗，林浅蜷缩在沈家祠堂的供桌下。血腥味混着线香钻入鼻腔，他透过桌布缝隙，看见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正在往牌位泼狗血——那是年轻时的顾明远，手中《幽冥姻缘录》泛着不祥的红光。

“清墨兄，要怪就怪你勘破天机。“顾明远将玉簪插进沈家家主沈清墨的心口，血珠溅在“天地君亲师“的匾额上，“沈家七十二口人的命，换我顾氏百年气运，值了。“

林浅的指甲抠进掌心。供桌上沈清墨的尸体突然转头，腐烂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她藏身之处：“小友既来破局，何不落子？“

祠堂烛火骤然大亮，林浅惊觉自己坐在四方棋桌前。棋盘上黑白双子竟是人骨雕成，对面执白的正是腐尸模样的沈清墨，而自己指尖捏着的黑子，分明是块带血的民国银元。

“这是往生棋局。“沈清墨腐烂的手指敲了敲棋盘，七十二盏长明灯映出棋谱上的血字，“你若赢了，可改三步命数；若输了...“他指了指祠堂梁柱，那里悬着七十二条上吊绳。

第一颗黑子落下，1918年的月光突然扭曲。林浅看见穿学生装的沈秋棠跑过回廊，发间银簪正是忘川里刺入心口的那支。顾明远从假山后闪出，手中《幽冥姻缘录》翻开的那页，赫然画着婚宴毒酒的图样。

“秋棠你看，这是南洋来的...“顾明远的声音戛然而止，沈秋棠突然夺过婚书撕得粉碎。林浅的黑子突然震颤——这根本不是她熟知的灭门案版本。

“清墨先生，该您落子了。“腐尸的指节敲在棋盘，林浅手背浮现出血色棋谱。她咬牙将黑子按在“亥时三刻“的位置，顾明远手中的毒酒壶突然炸裂，翡翠碎片划破他咽喉。

月光再次扭曲，祠堂响起沈清墨的暴喝：“何方妖人！“穿道袍的身影破窗而入，桃木剑直指供桌下的林浅。这次她看清了，沈清墨腰间玉坠刻着往生渡的纹样——正是初代鬼媒人的信物。

棋盘突然翻转，林浅坠入第二重幻境。1943年的沈宅已成废墟，穿西装的顾明远正在废墟里翻找什么，怀中露出半本《幽冥姻缘录》。林浅腕间红线突然绷紧，拽着他撞向顾明远后背。

时空在触碰的刹那重叠。林浅听见两个时代的心跳在胸腔共振，看见自己手掌穿过顾明远的身体，抓出团蠕动的黑雾——那竟是沈清墨的残魂。

“原来是你！“林浅的怒吼震落梁上积灰。三十年前车祸现场的送葬纸人、忘川里推她落水的黑影、此刻顾明远体内寄生的邪祟，全都是沈清墨的怨气所化。

腐尸的笑声在废墟回荡：“小友现在明白了吗？历代鬼媒人不过是我重开棋局的棋子。“血棋谱浮现在林浅眼前，1918年的棋局竟延伸出无数分支，每条支线都指向不同版本的死亡。

林浅突然夺过顾明远怀中的残卷，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书页。泛黄的纸张显现出隐藏的朱批：“甲子年七月初七，沈清墨以魂饲书，换沈氏血脉不绝。“

第三颗黑子落下时，林浅的瞳孔变成暗金色。沈宅废墟升起七十二道青铜门，每扇门都映着不同时空的惨剧。她抓住缠绕腕间的红线，发现另一端竟系在沈清墨腐烂的指骨上。

“你以为逆转时空就能破局？“沈清墨的腐尸突然膨胀成三米高的巨人，桃木剑从眼眶刺出，“百年来每个鬼媒人都试过，最后都成了我的替身！“

林浅撞开最近的青铜门，1943年的雨幕扑面而来。浑身是血的沈秋棠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身后追兵的火把照亮顾明远扭曲的脸。他冲过去夺过婴儿，襁褓里掉出的半块玉坠，与沈清墨腰间那枚严丝合缝。

“这是...沈家最后的血脉？“林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婴儿脖颈的胎记逐渐显现——竟与忘川摆渡人船头的烙印一模一样。

追兵的火把突然变成现代救护车的顶灯，林浅怀中的婴儿化作病床上的顾家少年。时空裂缝在身后撕开，沈清墨的腐手穿透他的胸膛：“该换棋了！“

林浅在剧痛中捏碎玉坠。往生渡的青铜桥轰然坍塌，七十二扇时空门同时炸裂。无数个版本的沈清墨从碎片中走出，有民国道长的、有现代医生的、甚至还有穿龙袍的古代方士，每个都攥着染血的《幽冥姻缘录》。

“你还不明白吗？“万千个沈清墨齐声大笑，“所谓初代鬼媒人，不过是不断复活的...“

话音未落，林浅突然将半块玉簪刺入自己心口。以鬼媒人之血为引，以百年因果为线，整座时空废墟开始坍缩。她看见1918年的沈清墨在祠堂焚烧《幽冥姻缘录》，看见三十年前的父母调转车头撞向悬崖，最后看见ICU监护仪上的曲线归于平静。

当坍缩停止时，林浅跪在往生渡口的废墟上。青铜桥残骸中，初代鬼媒人的玉簪静静躺着，簪头刻着行小字：“破局者，当碎玉焚书。“

手机突然在口袋震动，直播间自动开启。百万观众目睹惊悚画面：林浅身后的时空裂缝里，无数个沈清墨正缓缓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