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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阳阳锻魂
建木通天的青铜枝干刺破云霄,阿草仰头望着簌簌坠落的叶片,忽然感觉脸颊刺痛。她抬手摸到温热的血珠,那片边缘锋利的青铜叶正在掌心融化成墨绿色药液——正是三年前浸泡她残躯的玄冥秘药。冰晶藤蔓从她袖中暴长而出,却在缠住牧九渊手腕时突然僵住。
少年掌心的金纹血顺着藤脉倒流,在苍白的藤蔓上烙出星图。当地面轰然塌陷时,阿草嗅到了记忆深处的血腥味——三百口青铜瓮破土而出,瓮口的冰莲花苞里蜷缩着与她眉眼相似的少女。那些半透明的胸膛里跳动着幽蓝灵石,每颗灵石表面都刻着“玄阴七十三“之类的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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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九渊的矿镐砸在最近那口青铜瓮上,飞溅的碎片在阿草指尖割开血口。当她的血珠坠入冰莲花心时,整片祭坛突然响起婴儿啼哭,沉睡的少女们同时睁开银瞳。阿草踉跄后退撞上牧九渊的胸膛,灵火鼎突然倒扣罩住祭坛,鼎耳迸射的金光如利剑刺入她的眉心。
记忆如毒蛇窜入脑髓——七岁的她赤足奔跑在地宫青铜砖上,后背烙铁灼烧的焦糊味与药液腥气混杂。黑袍祭司的铜镜抵住她流泪的脸,镜中倒映的竟是牧长风染血的面容。现实中的阿草突然呕出大滩黑血,血水凝结的冰莲花瓣浮现牧长风的手印,正将刻着生辰的银锁塞入她襁褓。
“去黑水沼泽......“牧九渊用金纹血绘制的止血符突然自燃,火舌舔舐着虚空中的残影,“阴烛藤......在尸骨树第三道年轮......“
阿草的藤蔓突然绞碎三尊青铜瓮,破碎的冰莲少女化作脓血渗入地缝。牧九渊抓住她冰凉的手腕,发现那些脓血正沿着地缝绘制出通往黑水沼泽的星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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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边缘的枯树上缠满裹尸布,牧九渊背着虚弱的阿草在腐叶堆跋涉。灰白长发垂落在他颈间,发梢正在吞噬少女的生命力——每当瘴气漫过她的脚踝,发丝就多一缕化作死灰色。
“左转......“阿草气若游丝的声音混着冰晶碎裂声,“尸骨树的年轮......“
牧九渊挥镐劈开挡路的巨树,暗红浆液喷溅成幕。在汁液流淌的年轮缝隙间,竟浮现玄冥教炼药堂的密室幻象——三百具冰棺陈列如棋盘,每具棺盖都拓着阿草不同年龄的掌纹。当第七具冰棺的幻象浮现时,阿草突然抱头痛呼,指甲在太阳穴抓出血痕。
矿镐砸碎幻象冰棺的刹那,真实的青铜锁链声从沼泽深处传来。七名黑袍祭司踏着巨型冰莲破水而出,莲瓣滴落的毒液腐蚀出袅袅青烟。为首者掀开兜帽的瞬间,牧九渊的灵火鼎突然暴走——那张与阿草七分相似的面容,正映在二十年前牧长风心口的冰莲倒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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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草的藤蔓绞住祭司咽喉,却在刺入对方胸膛时触到青铜骨架。骨架额间的玄冥符咒与她后颈玄阴纹共鸣,剧痛如钢针贯穿脊椎。她跪倒在腥臭泥浆里呕出带冰棱的血,牧九渊挥镐劈碎祭司头颅,颅腔里滚出的镇魂钉刻着牧氏徽记。
沼泽突然沸腾,三百具冰棺破土而出。当第七枚青铜钉刺入她肩胛时,牧九渊的金纹血在少女肌肤烙出封印阵。灰白发丝缠上脖颈玄阴纹的刹那,少年咬破舌尖将血渡入她口中——交融的血脉激活青铜祭坛,二十年前的封印阵眼在沼泽深处升起,阵心冰棺里躺着十五岁的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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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九渊砸碎冰棺时,寒气凝成记忆画卷——圣女赤足在祭坛起舞,每朵冰莲绽放就有一名实验体化作冰雕。阴影里的牧长风正修改阵法核心,锤头每落一次都震碎阿草脚踝锁链。当真实的青铜钥匙插入少年脊骨封印时,玄冥丧钟轰鸣着震碎三百冰棺,苏醒的玄阴灵脉将二人吞入冰莲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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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莲内部的青铜殿廊柱次第亮起魂灯。第七十九盏灯映出牧长风与玄冥教主的交易——用女儿圣体换镇压灵脉的秘法。牧九渊击碎魂灯,飞溅的灯油却凝成婴儿阿草:牧长风正用锻器锤修改她的命格,金纹血与玄阴气在她心口烙出并蒂莲。
“挖出来......“阿草夺过矿镐刺向心口,刃口被牧九渊徒手攥住。鲜血倒流激活锻器炉,牧长风的魂火与玄阴灵脉在少女体内厮杀。当锻器炉破碎的刹那,魂火钻入阿草眉心,黑发如瀑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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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殿崩塌时,牧九渊抱着昏迷的少女坠入暗河。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他看见河底沉着青铜棺椁——棺中少女与阿草容貌无二,胸前插着的锻器锤柄上,缠绕的冰晶藤蔓正与她灰白长发融为一体。
暗河的水流裹挟着青铜碎屑,牧九渊的左臂紧紧箍住阿草纤弱的腰身。少女灰白的长发如同某种活物,在幽绿的水流中舒展翻卷,发梢触及河底那口青铜棺的瞬间,棺盖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他感觉到怀中的躯体正在变冷——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某种抽离生命本源的寒,仿佛阿草正在与这条埋葬着玄冥教千年罪孽的暗河融为一体。
“醒醒......“牧九渊的喉结抵着阿草冰凉的额头,金纹血从齿间渗入她苍白的唇缝。那些血珠在接触玄阴纹的刹那突然沸腾,在少女脖颈后烙出并蒂莲的图案。河底的青铜棺椁发出沉闷的嗡鸣,棺盖缝隙里渗出墨绿色的药液,与三年前青石村寒潭里浸泡阿草残躯的液体一模一样。
阿草的指尖无意识划过牧九渊颈间狼牙,锋利的齿尖割破她指腹。当血珠渗入狼牙表面的镇魂纹时,整条暗河突然静止——三百颗水珠悬浮空中,每颗都映着记忆碎片:五岁的阿草正在玄冥教祭坛爬行,青铜地砖烙红了她赤裸的膝盖;十二岁的她蜷缩在冰棺里,看着黑袍祭司将刻满符咒的银针刺入脊椎;而所有记忆的阴影里,都立着个拄锻器锤的身影,锤头滴落的金纹血正与此刻牧九渊的心跳共振。
“父亲......“牧九渊的嘶吼震碎悬浮的水珠。狼牙项链炸成金粉,粉末在水流中重组成青铜算盘——正是七岁生辰时,牧长风握着他的手拨动的那柄。算珠碰撞的脆响中,河底青铜棺轰然开启,棺中少女的容貌与阿草九分相似,胸前插着的锻器锤柄缠绕着冰晶藤蔓,藤蔓根系竟与阿草灰白的长发同源共生。
阿草突然睁眼,银白色的瞳孔倒映着青铜棺内壁的星图。她的冰晶藤蔓刺入棺中少女心口,拽出半块残缺的命牌时,牧九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牧氏长女,庚辰年霜降“的字迹,分明与他祠堂供奉的族谱同源。灵火鼎在此刻喷出金焰,将命牌残缺处烧灼出他生辰的痕迹,两个生辰八字竟在火焰中拼合成完整的太极图。
“我们......“阿草呕出带冰碴的血沫,指尖颤抖着抚上牧九渊颈间狼牙烙痕,“是父亲用同块补天石......“话音未落,青铜棺突然闭合,将两人吞入棺内沸腾的熔炉空间。四壁浮动的星图中,婴儿啼哭与锻器锤音交织成诡异的韵律,牧九渊突然看清那些星子都是缩小的镇魂钉,每根钉尾都拴着杏花糖纸。
熔炉的青铜壁上渗出暗红色液体,阿草的白发正在吞噬炉中金火。每根发丝都浮现出牧长风的锻器画面:青年时的父亲将双生婴儿放入阴阳锻器炉,男婴的啼哭震碎炉顶七星灯,女婴沉默着抓向母亲遗留的冰晶发簪。当第七簇金火被白发吞噬时,牧九渊的脊骨突然刺痛——三岁那夜被父亲烙下的封印正在瓦解,金纹血如岩浆般涌向阿草心口的空洞。
“当年他用你的阳魄补我阴魂......“阿草的玄阴纹在熔炉高温下蔓延成阵图,将牧九渊钉在刻满《千锻谱》的炉壁上。少年看着自己的血沿着阵纹注入阿草身体,突然想起十四岁雨夜——浑身是伤的少女蜷缩在桥洞,他偷出祠堂供奉的续命丹融在姜汤里,那时的血也是这样渗进她龟裂的唇缝。
熔炉四壁突然伸出三百条青铜锁链。牧九渊挥镐斩断最近的锁链时,飞溅的火星凝成牧长风半透明的虚影:“逆推七星位!“阿草的冰晶藤蔓却失控般刺入他肩胛,将金纹血引入自己心口。当血脉交融达到某个临界点时,熔炉突然炸裂,飞散的青铜碎片在空中重组为九窍玲珑塔,塔底镇压的玄冥教主魂灯里,封存着阿草被剥离的三魂七魄。
牧九渊的矿镐砸向魂灯时,灯芯爆出的强光中浮现二十年前的雨夜——牧长风跪在玄冥教祭坛,将双生子中的女婴推入锻器炉,换回被教主挟持的男婴。炉火吞没女婴的刹那,宗师用锻器锤生生剖开自己胸膛,剜出半块心脏塞入炉中。
“该醒了......“阿草的黑发突然缠住魂灯,发梢燃起金红色的火焰。当牧九渊看清灯芯里封存的女婴魂魄正是阿草本源时,九窍玲珑塔已化作通天建木。枝干上悬挂的冰晶蚕茧接连破裂,每个茧中沉眠的实验体都睁开银白色瞳孔,她们灰白的长发在风中交织成网,网上每处结点都缀着牧九渊记忆里的杏花糖纸。
阿草转身时瞳孔化作鎏金色,指尖抚过牧九渊脊背尚未愈合的封印:“去九窍灵窟......“她未尽的话语被建木震颤打断,树根处渗出的腐毒凝成玄冥教主的面容——那张脸,竟与青铜棺中插着锻器锤的少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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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建木的震颤从根系蔓延至树冠,冰晶蚕茧接连炸裂的脆响如同除夕的爆竹。阿草鎏金色的瞳孔倒映着树根处渗出的腐毒——那些墨绿色黏液正凝成玄冥教主的面容,与青铜棺中插着锻器锤的少女容貌重叠。牧九渊的矿镐深深楔入树干,金纹血顺着镐柄渗入年轮,在树皮表面烙出《牧氏医典》中记载的祛毒阵图。
“父亲用二十年布这个局......“阿草的黑发突然暴长,发梢刺入建木枝干时带出大蓬青铜碎屑。那些碎屑在空中重组为牧长风遗留的锻器笔记,泛黄的纸页间滑落半张婚帖——新郎名讳被血渍模糊,新娘姓氏赫然写着“玄冥“二字。牧九渊的指尖刚触及纸页,建木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哀鸣,根系处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
腐毒凝成的人脸突然开口,声音却是牧长风的语调:“九渊,把灵火鼎倒扣在震位!“阿草的冰晶藤蔓抢先缠住灵火鼎,却在触及鼎耳的刹那被灼出焦痕——鼎内残留的金纹血正在抗拒她的玄阴之气。牧九渊徒手抓住滚烫的鼎足,掌心皮肉焦糊的焦香混着血腥气,在两人交缠的呼吸间酿成某种苦涩的默契。
当灵火鼎倒扣在震位的瞬间,整株建木突然褪去青铜色泽。树皮下裸露的血肉经络中,三百颗心脏正在同步跳动。阿草的黑发刺入最近那颗心脏,拽出的竟是牧九渊周岁时戴过的银镯——镯面“长命百岁“的祝词下,藏着微雕的玄冥教镇魂咒。
“这些是......“牧九渊的矿镐劈开第二颗心脏,飞溅的血珠里裹着母亲临终前缝制的香囊。香囊中本该装着安神草药,此刻却滚出枚刻着玄冥符咒的青铜骰子。建木的震颤愈发剧烈,树冠处垂落的冰晶蚕茧突然全部睁开银瞳,齐声诵念起《玄阴录》的祭文。
阿草突然捂住心口跪倒,鎏金瞳孔中流转着二十年前的画面:新婚之夜的牧长风用锻器锤击碎喜烛,烛泪在婚床上凝成困龙阵。阵眼中的新娘——玄冥教圣女——正将冰晶发簪刺入自己太阳穴,发簪尖端滴落的不是血,而是与建木根系相同的腐毒。
“母亲......“这个称谓脱口而出的刹那,阿草的黑发突然褪成雪白。建木根系处的腐毒人脸发出凄厉尖啸,树皮下所有心脏同时炸裂。漫天血雨中,牧九渊看见那些破碎的心脏里飞出青铜残片——每片都是牧长风锻器锤的碎片,此刻正在空中重组为完整的兵器。
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时,锻器锤突然坠向阿草心口。牧九渊飞身扑救的刹那,锤柄突然软化成长鞭,鞭梢缠住两人手腕,将他们的金纹血与玄阴气强行交融。建木在此刻彻底崩塌,坠落的青铜枝干间,露出深埋地底的九窍灵窟入口——二十年前牧长风“葬身“之地,此刻正渗出带着槐花蜜香的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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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窍灵窟入口处的血雾凝成阶梯,每一阶都嵌着牧九渊记忆里的物件:五岁弄丢的竹蜻蜓、十岁砸碎的砚台、十四岁离家时踩破的草鞋。阿草的白发扫过这些遗物时,它们突然活化重组——竹蜻蜓的翅膀变成青铜罗盘,碎砚台凝成镇魂印,草鞋底渗出带着杏花香的金纹血。
“跟着血走......“阿草指尖点在罗盘中央,鎏金瞳孔已然恢复银白。牧九渊的矿镐劈开洞口的蛛网,那些银丝竟是他幼时练字用的宣纸残片,纸上歪扭的“父“字正在渗出墨绿色的毒液。当第七道蛛网破碎时,灵窟深处传来锻器锤音,每声锤响都震落洞顶的青铜钟乳石。
钟乳石坠地即碎,每块碎片都映着记忆残像:八岁的牧九渊躲在祠堂梁上,看着父亲将某种活物塞进锻器炉;十二岁的雨夜,牧长风浑身湿透地背回个裹着冰晶藤蔓的女童;最清晰的画面却是三日前——阿草在黑水沼泽呕血时,洞窟深处的阴影里站着个拄锤的身影。
“他还活着......“牧九渊的金纹血突然沸腾,在洞壁烙出《千锻谱》第七式。阿草的冰晶藤蔓刺入烙痕,拽出条青铜甬道。甬道两侧的壁画突然活化:左侧描绘着牧长风与玄冥圣女的婚礼,右侧却是宗师剜心炼器的血腥场景。当两人走到甬道中段时,壁画突然交融——新娘的盖头下渗出腐毒,新郎的锻器锤正将某个婴儿的魂魄劈成两半。
阿草突然按住心口踉跄跪倒,她的白发正在吞噬壁画中的腐毒。牧九渊的灵火鼎喷出金焰灼烧壁画,火焰中却传出婴儿啼哭——二十年前被分离的阴阳双魂,此刻正在火中重聚。当哭声达到顶峰时,甬道尽头突然洞开,露出布满青铜镜的密室。
三百面铜镜同时映出两人的身影,但镜中的牧九渊额生龙角、阿草背后展开冰翼。当阿草的指尖触及镜面时,所有镜像突然破碎,镜框里渗出带着槐花蜜的血浆。血浆在密室中央凝成锻器炉的虚影,炉中漂浮的正是牧长风残缺的魂魄——他的左半身是血肉之躯,右半身却是青铜机关。
“时辰到了......“牧长风的魂魄突然睁眼,机关右手掷出枚带血的镇魂钉。钉子穿透阿草心口的刹那,九窍灵窟突然地动山摇,洞顶裂开的缝隙中垂下无数冰晶蚕茧——每个茧里都封存着与阿草同源的实验体,她们银白的瞳孔正透过冰层凝视着这场跨越二十年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