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1章 准备婚礼
1984年10月20日。
距离原定归期已过三天。
王健的皮鞋底,在写字楼的花岗岩地面,踏出沉稳的节奏。
他站在玻璃幕墙后。
凝视着楼下正在调试的霓虹灯招牌—“精益集团筹备处”。
红色霓虹。
映得他大衣的轮廓格外分明。
“王总,虹桥开发区的土地报价传真过来了。”
赵辉推门而入。
腋下夹着的大哥大突然发出蜂鸣,
这台黑色的“砖头”,是他上周托深圳的朋友捎来的。
此刻。
正随着步伐在西装内袋轻轻晃动。
他将文件摊在胡桃木办公桌上。
手指精准划过“每亩65万元”的数字,解释道:
“比预期高5万,但管委会同意分四期付款。”
“首期1300万,剩下的三年内付清。”
王健接过文件。
注意到赵辉在“配套政策”栏用红笔重重标注:
“外资企业所得税减免至15%,允许进口设备关税延迟缴纳”。
旁边还贴着张便签。
是赵辉的字迹:“与花旗银行初步沟通,可提供8%的低息贷款”。
......
“上海财经大学的合作协议,草拟好了。”
李婷紧跟着走进来。
手中的算盘珠子还在轻轻晃动,
她解释道:
“定向培养的财务管培生,明年三月就能来实习。”
“我算了笔账,比外聘有经验的会计成本低40%。”
她指着报表上,用红线圈住的“人力成本”栏,说道:
“周悦建议在协议里加一条。”
“管培生需签署五年服务期,违约金是年薪的两倍。”
“可以。”
王健点头道:
“我们给的待遇很高,相对的也要对这些人进行一定的限制才行。”
话落。
王健的目光落在李婷腕间的上海牌手表,和张雪的那块是同款,
表盘上的“上海”二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突然起身道:
“去看看招聘现场。”
......
周悦正在第二会议室,主持第三轮面试,
磨砂玻璃墙外。
三位候选人,围坐在铺着绿布的圆桌旁,
面前摆着,印有“精益家电价格战预案”的牛皮纸袋。
“假设你们是华东区经理,总部要求降价10%应对竞品。”
“但当地经销商坚持要15%的利润点,怎么办?”
周悦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她穿着米色衬衫。
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蝴蝶胸针,
是王健从广州捎给她的入职礼物。
穿中山装的候选人刚开口,
陈宇突然推门进去。
故意打翻桌上的搪瓷茶杯道:
“对不起,设备故障。”
褐色的茶水在白纸上晕开,
候选人微微一愣。
随即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画起了利润模型,分析道
“首先核算单台成本,若总部补贴3个点。”
“经销商让渡2个点,终端价保持8%的降幅……”
......
“不错,临危不乱。”
王健低声对周悦说道。
目光扫过候选人简历上,“交大管理系”的字样。
陈宇递来一份评估表。
纸页边缘记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父亲在上海电机厂任工程师,熟悉家电零件供应链,可推荐至研发部轮岗。”
周悦翻开文件夹,把简历交给了王健道:
“第三轮老板面试,您亲自把关?”
“你们定,我只看最终名单。”
王健摇头道:
“但要记住,价值观比能力更重要。”
......
路过技术部时。
张文渊正和老许对着显微镜研究进口电机零件。
桌上摆着从香港带回的旧微波炉,外壳已被拆解。
露出里面缠绕着金属丝的磁控管。
“这玩意儿的核心部件,咱们三个月内能仿制出来。”
张文渊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钢笔,笔尖上沾着机油。
他看见王健,解释道:
“老许已经联系了南京电子管厂,他们愿意提供钨丝材料,比进口价低60%。”
老许蹲在地上。
用粉笔在水泥地面画着电机结构图,
“王总,我算过了。”
“用青石镇的电价,生产微波炉的成本能控制在80元以内,比日本货低30%。”
他突然想起什么。
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
他笑着说道:
“这是广州化工厂新出的绝缘漆。”
“耐温性比咱们原来用的高50℃,厂子里的老师傅说能延长电机寿命。”
三天里。
王健像个无声的观察者,在各个办公室间穿梭:
赵辉用英语与花旗银行经理通电话。
流利的商务术语让翻译都面露惊讶。
李婷在财务室核对数据时,算盘珠子在指间翻飞,最终结果与计算器分毫不差。
周悦在面试中。
总能用犀利的问题戳穿候选人的伪装,比如让应聘销售的人现场推销一支钢笔。
陈宇设计的“管培生岗位轮换制”方案。
详细到每个季度的轮岗部门和考核指标。
这在1984年的内地企业中几乎闻所未闻。
......
10月23日清晨。
王健召集核心团队开会。
赵辉的眼镜片上反着光。
正在汇报最新的总部选址数据:
“上海的物流成本比BJ低22%,主要得益于港口优势。”
“但BJ的研发人才储备多35%,特别是中科院电子所的工程师资源。”
他突然停顿,看向王健,接着道:
“我的建议是......”
“按原计划,双总部战略。”
王健打断他,
手指划过墙上的中国地图,接着道:
“上海作为集团总部,侧重资本运作和出口贸易;
BJ设立科技总部,主攻智能化研发和政策对接。”
他看向李婷,命令道:
“虹桥的土地,下周签约。”
“首付从服装公司的利润里调,家电厂的现金流留着买沈阳新出的注塑机。”
散会后。
王健单独留下周悦,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牛皮信封:
“张雪的表妹李小芳,下个月来上海,安排她进财务室实习。”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接着道:
“还有,赵辉的女儿进实验小学的事。”
“我已经托了区教育局的朋友,下周就能拿到入学通知书。”
“别告诉他,就说是正常申请。”
周悦点头。
明白这是王健维系核心骨干的“温情牌”,
就像他给老许的妻子,安排了服装厂的质检岗位,
给张文渊的父亲,申请了镇卫生院的免费体检。
......
安排好了这一切,王健也终于踏上归乡的火车。
他靠在硬座上闭目养神时。
脑海中还在浮现着,这三天看到的场景:
赵辉,在会议室与外资谈判时的运筹帷幄。
李婷,在财务室核对数据时的专注严谨。
周悦,在面试中慧眼如炬的犀利提问,
陈宇,在方案上写下的创新构想。
他相信。
即便自己暂时离开。
这个团队,也能在商海中稳稳前行。
......
三天后的青石镇。
晨雾还未散尽,
王健开着车,碾过结着薄冰的石板路。
后备箱里放着八个朱红漆木箱。
里面装着绍兴黄酒、景德镇瓷器、上海牌手表。
还有特意从上海第一食品商店买的大白兔奶糖,给张雪的小侄子们的见面礼。
张雪也早已收到王健的电话。
此时。
正在老家的井台边洗着被面。
木盆里的肥皂水,溅在她新买的枣红毛衣上。
看见王健开车进了村。
她慌忙用袖口擦手,接着问道:
“不是说昨天就到吗,又忙厂里的事了?”
王健停好车,解释道:
“在上海多看了几天,咱们的写字楼快装修好了。”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过去看看,推开窗就能看见黄浦江。”
张铁山早就看到了王健。
但他依旧坐在门槛上卷着烟叶。
看见王健搬下木箱,故意把烟袋锅往石头上磕了磕,问道:
“听说你在上海,雇了个会说洋文的会计?”
王健递上景德镇瓷碗,解释道:
“叔,那是赵辉,以前在花旗银行干过。”
“以后咱们和外国客户打交道,全靠他。”
张母从厨房探出头。
看见木箱里的湖蓝色布料,
嘴角抿出笑纹说道:
“这花色做棉袄,小雪穿肯定好看。”
......
按照规矩,提亲要请族中长辈。
张家的一大帮亲戚,也闻风而来。
三舅的旱烟袋,在八仙桌上敲出“咚咚”的节奏,他问道:
“镇子上开的服装厂,是你开的?”
“听说有百八十号人?”
“是。”
王健起身敬茶,解释道:
“厂子里两百多个工人,其中一多半都是青石镇的乡亲。”
“张寡妇现在是小组长,每月能拿50元工资,比公社男劳力还高。”
四姑立刻接话道:
“她男人走后,要不是你照应,娘俩儿连盐都吃不起。”
“这门亲,咱全村都支持。”
“说到聘礼。”
三舅突然板起脸,接着说道:
“虽说新社会不讲究‘三转一响’,但小雪跟着你,总得有个像样的家。”
王健从怀里掏出宅基地证。
红绸封面上“青石镇新兴路18号”的烫金大字格外醒目:
“五间大瓦房,松木门窗,琉璃瓦屋顶,新房里的家具......”
他神秘一笑,从木箱里拿出个小木雕,解释道:
“都是咱们厂木工组打的,床头刻着‘龙凤呈祥’。”
“缝纫机面板刻着我和小雪的名字。”
张铁山接过宅基地证。
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红印章,突然想起半年前参观服装厂的场景:
二十台机器在厂房里飞速运转。
老许正穿着白大褂给女工们讲解质检流程。
“你这孩子。”
老人突然笑了,
“比我当年在公社搞副业还敢想,听说你要在浦东盖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