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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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府里月银少了 颜烈诉说心事

她突然噤声,瞧见四姨娘提着账本从游廊经过,素银镯子碰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甘棠摸着袖口的补丁,想起前日去库房领布料时,瞧见账册上密密麻麻的红字。玉小姐突然扯她袖子:“甘棠,我的月例也减了...“腕上的金铃铛缠住了甘棠的衣带,发出细碎的响声。

“且再等等。“甘菊拧干衣裳,水珠溅在石阶上,“等年底庄子上的钱交上来就好了。“她压低嗓子,“听说东庄的租子已经三个月没交了...“。

当夜,甘棠在耳房拆开攒钱罐。二十两银子还差二两,铜钱上沾着的铜绿却越发刺眼。

她知道,尚书府可能要天塌了,她不敢赌,她一定要赎身离开,在出事之前离开。

这天,三姨娘房内的熏笼熄了炭火,案头供着的白瓷瓶里插着枝残荷。

甘棠在屏风后研墨,瞧见三姨娘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玉小姐生辰帖上划出深深的红痕。

“你父亲官场上抽不开身。“三姨娘突然折断笔杆,墨汁溅在褪色的茜纱帘上,“家里也没有谁能替你做主。“她抓起玉小姐的生辰贴,玉小姐过了年就及笄了。

玉小姐唤了一声:“阿娘,,,”

甘棠瞥见三姨娘耳后的白发,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三姨娘绝美的容貌,还是没能抵住岁月。

窗外飘来焦糊味,是粗使婆子在烧枯叶。

“及笄之年却没有相看夫家...“三姨娘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她马上攒起来,生怕被玉小姐看到。

“大宅院里出了人命,克扣月银...“她枯瘦的手抓住玉小姐腕子,“前日西角门的小厮打死了马夫,血溅在你最爱的秋千架上...“

甘棠想起那夜井台边的呜咽声,三姨娘在为玉小姐的以后发愁。

玉小姐突然发抖,金铃铛碰着青玉镇纸:“嫁了人...就安宁了吗?“

回院的路上,玉小姐踩着枯叶数步子。第七十九步时,她忽然停在那架染血的秋千前:“五岁那年,颜烈把我推下来...“甘棠摸到她掌心陈年的疤,“嫡姐说庶女合该让着哥哥。“

夜雨骤降时,甘棠在耳房数着减半的月例,她想阿姊了,她每每想到阿姊,都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心里泛起了恐慌,奴驿的日子太痛苦。

说起颜烈公子,甘棠对他印象也不好,少时淘气,没有规矩。

二姨娘殁了以后,收敛许多,但整天也冷着脸,对下人都不好。

又到了一年除夕,府里胡乱吃了年夜饭,各自回院休息了。

直到元宵,府里也没有春节的喜悦感,元宵家宴也平平淡淡,玉小姐倒是饮了些酒,甘棠扶她睡下了。

元宵的残月挂在枯枝上,甘棠起夜,踩着满庭碎雪往耳房走。

院里新栽的梅树被雪压折了枝,断口处凝着冰棱,像极了那年被他摔碎的秘色瓷瓶。

“谁?“

假山后突然传来冷喝,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甘棠慌忙低头,瞧见那双沾着酒渍的皂靴——颜烈倚着青石,手里的羊脂玉酒壶刻着北斗纹样,壶嘴还挂着血丝。

“大公子安好。“甘棠福身时瞥见他腰间软剑,剑鞘上的墨玉少了一颗。浓烈的梨花白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滚!“颜烈扬手摔了酒杯,碎瓷溅到甘棠裙摆。“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他忽然抓住甘棠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

甘棠疼得吸气,却瞧见他腕上旧伤——是当年练剑留下的,如今叠着新结的血痂。

月光漏过梅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苏家送来的药...说是安神...安他娘的...“酒气喷在耳畔,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味。

“大公子醉了。“甘棠摸到袖袋里的银针,是之前三姨娘教她防身用的。

正要抬手,颜烈突然瘫软在地,玄色锦袍散开,露出胸口狰狞的烫疤——形如北斗七星。

更鼓敲过三响,甘棠半背半拖着人往东院挪。

甘棠扶着颜烈跨过门槛时,他腰间的软剑滑落。月光漏进来,照在二人的脸上,一个醉红,一个苍白。

“别走...“颜烈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

甘棠摸到袖袋里的银针,想起三姨娘教她防身时的叮嘱:“对准虎口...“银针没入皮肉的瞬间,颜烈闷哼一声,瘫坐在地。他腕上旧伤渗出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你若是留我一人...“颜烈扯开衣襟,露出胸口,

“我便让府里都知道你半夜进我房间,自荐枕席。“

他声音沙哑,带着酒气,“就像当年苏家那个剑客...“

甘棠僵在原地,颜烈突然大笑,抓起酒壶灌了一口,又一次说:“苏家送来的药...。安他娘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混着苦味。

颜烈越说越多,夫人,主君,五姨娘,,,,

“大公子醉了。“甘棠抓起醒酒汤,手却在发抖。汤碗碰在颜烈唇边,他偏头躲开,汤汁溅在玄色锦袍上,洇出深色水痕。

颜烈突然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能听见肋骨作响:“为什么不理我?你,,,,。“

甘棠挣扎着向后,醒酒汤泼在颜烈脸上。汤汁顺着喉结滑落,浸湿了上衣,浇灭了腰带上的火苗。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更漏滴答。颜烈松开手,瘫在太师椅上:“你走吧...“他扯下腰间玉佩扔在地上,“这个给你,谢你今晚,莫与他人提起。“

玉佩上刻着北斗纹样,与剑鞘上的墨玉遥相呼应,应是值不少银子,改天去当铺换了,甘棠心里想。

甘棠退到门边,行了礼后转身跑回去。她心里也猜到过,为何夫人会悬梁自尽,为何周嬷嬷会葬身火海,为何五姨娘会疯癫,为何三姨娘丧失小公子...

只是听颜烈一件事一件事说出来,她还是被吓得脸色苍白。

甘棠这夜不得眠,她第一次思索了后宅女人生存权的问题。

在深宅大院的后院之中,女人们的命运宛如风中飘絮,丝毫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