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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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柴房走水 大夫人自缢

那天主君进去时,看到夫人睡在千工床最里面的床榻上,只穿寝衣,脚下地台却躺着苏七。

夫人的千工床大,苏七即使没有在床榻上,也是躺在了千工床里面。

听说夫人直喊冤,主君却不给机会让她说下去。又将苏七关进了柴房,严刑拷打。

甘棠蹲在井台边搓洗衣裳时,皂角水突然泛起细密的泡沫。暮春的风卷着焦糊味掠过耳畔,她望着水中倒影,恍惚在思考这两天的事情。突然——

“快!柴房走水了!“

甘棠扔下木杵往东院跑,裙裾扫过石阶上未干的血迹。那是苏七被拖进柴房时留下的,玄色劲装摩擦青砖的痕迹里,蜿蜒着暗红的血线。

火舌已经舔上房梁,浓烟里飘着皮肉焦糊的气味。

“让开!“

粗使婆子撞开她肩头,水桶泼出的井水在火光中蒸成白雾。甘棠踉跄着后退,瞧见焦黑的木梁轰然倒塌,火星溅到茜纱裙上。

这边忙着救火,火势已灭,众人累坐在院中,却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夫人——!“

凄厉的尖叫刺破夜空。甘棠跟着人群涌向虞蘅院时,腕上突然刺痛——玉小姐的手紧紧抓着她。

正厅的千工床还维持着原样,鎏金帐钩上垂下的白绫在穿堂风里轻晃,夫人素白的寝衣上,“贞“字的最后一笔拖出血色的长尾,恰似五姨娘进府时主君题在纳帖上的红色墨迹。

“都别动!“主君的声音像淬了冰。

五姨娘突然软倒在地,发间金步摇磕在青砖上,露出尖头一点幽蓝。她恨夫人,恨她吸血般的搬走自己的嫁妆,那是她的底气,是她最大的价值。

可是她没有想过让夫人死,她只是想让她孤独终老,,,

三姨娘拨开人群,她腕上新换的翡翠镯子映着烛火,在夫人惨白的脸上投下绿莹莹的光:“姐姐何苦...“话音未落,主君突然抬手,白玉扳指擦过她耳垂,带落一滴血珠。

“是你?还是你?!”主君指着三姨娘,又忽的指向五姨娘,众人久久不语。

当夜,甘棠在耳房抖开湿透的裙摆。烧焦的衣角簌簌落下黑灰。

更鼓敲过三响,玉小姐突然惊醒。甘棠抱着她轻哄,却嗅到房间里奇怪的檀香味,细闻却也不像檀香,又过一阵只觉身子懒散无力,玉小姐依然入睡。

想着也许是三姨娘怕玉小姐白日惊吓,点了助眠的香,甘棠便也倒头要睡去。

却在这时,奇怪的菱花镜里映出窗外人影,苏七剑指周嬷嬷:“说!那日你往夫人香炉添了什么?“

甘棠捂住自己的嘴,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月光漏进窗棂。

周嬷嬷死了,不是剑伤。府内的卫兵射苏七时,将周嬷嬷一起射死了。

主君下令,厚葬周嬷嬷,棺木里却只放了件染血的比甲。

白幡垂落虞蘅院时,苏家大郎的马蹄踏碎了晨露。

甘棠等一众婢女跪在灵堂添灯油,瞧见主君腰间新换了玉佩,不是三姨娘和五姨娘送的。

颜真一身素缟,满脸泪水,供盘碰着供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大人请看。“主君掀开覆尸的白绸,露出周嬷嬷青紫的脸,“这刁奴怀恨多年,竟在夫人香炉添了迷魂散。“

他指尖挑起个锦囊,倒出粒朱红药丸,“此物经章太医验过,遇热则化迷烟。“

药丸滚到苏家大郎靴尖,碎成齑粉的瞬间腾起苦杏味。

三姨娘适时啜泣:“那夜苏七被擒后,这老货畏罪自戕...“

三姨娘非常的伤感,连着骂了好几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甘棠看着,难过是真,气愤是假。只是这真情恐更多的是对周嬷嬷的不舍和愧意。

苏家大郎祭奠时突然弯腰拾起片碎瓷,正是秘色瓷的残片:“听闻府上近日添置不少青瓷?“

“是是是,府里有几箱极好的成色,请大舅前去一览,如有能入眼的,大舅尽管笑纳。”

颜真跪在虞蘅院的月洞门下,素白裙裾被晨露打湿。

她冷冷盯着苏家大郎——她的亲舅舅,那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睛里翻涌着恨意。

苏家大郎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樟木箱上,那玉佩上刻着“苏“字,与母亲生前佩戴的一模一样,在提醒着颜真,这个人的确是她舅舅。

翌日,苏家大郎带着六箱瓷器返程。

府里关于夫人和周嬷嬷的死,仿佛被抹去了记忆,连檐下的铜铃都不再作响。

主君开始冷落三姨娘。甘棠常在廊下看见她独自抚琴,雨过天青的裙摆沾了灰。

五姨娘疯了,整日抱着个空瓷瓶喃喃自语,发间金步摇的尖头已经锈蚀。

四姨娘接手了府务。府里大小事宜交给了她处理,四姨娘一直不争不抢,主君对她很放心。

刚经历这么多事,主君只想后宅安宁,别起风波。毕竟,朝廷的事已经让他很头疼了。

“右金吾卫换了靖王的人。“颜真在正厅品茶时,指尖在青瓷杯沿划出个“靖“字。主君眉头深锁,看着房里挂着的官服,官服下摆的蟒纹沾了墨迹,还没来得及清洗。

甘棠添茶时瞥见案头奏折上写着“漕运亏空“,朱批的“查“字力透纸背。

颜真问:“太子之位应当还安稳吧?”

主君不语。

这天,三姨娘将玉小姐叫到暖阁。甘棠候在屏风后,听见她说:“...娘亲教你的药材可还记得?龙脑遇热则散,苦杏...“话音突然哽咽。

甘棠知道,夫人的死与三姨娘有关。那日虞蘅院的异香,周嬷嬷被苏七挟持,还有五姨娘那日抬来箱子时的夸张的笑...

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三姨娘的预想,尤其是周嬷嬷的死。

往后数月,甘棠瞧见三姨娘独自立在井台边,雨过天青的裙摆被火光照得发白。

甘棠数着铜钱的手顿住了。

二等丫鬟的月例本该是八钱,今日却只得了四钱。

铜钱上沾着新铸的铜绿,在掌心滚烫得灼人。

“听说是夫人葬礼花了千两。”四姨娘院里的甘菊蹲在井台边洗衣,皂角水泛起细密的泡沫,“光是那口金丝楠木棺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