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烬

青云山的雪永远不会化。

我第无数次接住从悬崖跌落的黑衣琴师时，他发间白玉簪再次碎裂成十二瓣。这次我特意换了左手去揽他腰身，可那截清瘦腕骨上依然带着淡青色指痕——和之前127次一模一样。

“公子可否松手？“谢无秋抱着断了弦的琴，蒙眼白绫被山风掀起一角。我盯着他颈间碎玉，心口残玉又开始发烫。百年前师尊将我剖心取玉时说过，同心玉髓碎裂意味着神魂俱灭。

可如今两片残玉正在共鸣，震得我持剑的手几乎握不住。

子夜琴声准时响起。谢无秋总在此时弹奏《长相思》，七十二根琴弦割得他指尖见血。我蹲在屋檐看着掌心逐渐玉化的皮肤，想起上次轮回中，他就是这样弹到十指成玉，最后化作一尊冰冷琴雕。

“容师兄又在偷看我燃香？“窗内传来轻笑。谢无秋摸索着打开鎏金香炉，暗红色香灰洒在宣纸上，蜿蜒成奇异纹路——那是上古溯时尘燃烧后的残渣，能撕开时光裂缝的禁药。

我忽然按住他手腕，玉髓残片在月光下泛起涟漪：“谢公子可曾听过，同心玉若沾了轮回者的血，会显出前世记忆？“

他腕间脉搏骤停，琴弦应声而断。

三生石碎裂那晚，我终于看见真相。百年前我根本不是斩魔英雄，而是被心魔反噬的疯子。那天我提着滴血的剑走上青云阶，是谢无秋用尚未失明的眼睛，看着我亲手杀了师尊。

石壁上浮现出127次轮回影像：第一次他夺我剑自刎，第二次引天雷与我同焚，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这次他装作陌生人，在每次时光倒流时偷偷修改命盘轨迹。

最痛的记忆突然涌入。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某个轮回里，谢无秋曾红着眼尾将我抵在桃树下：“容珩，你要看着我死多少次才肯罢手？“而我掐着他玉化的脖颈轻笑：“等你再也燃不起溯时尘。“

寅时的露水打湿衣襟，我踉跄着回到竹舍。谢无秋正在煮茶，素白中衣下隐约可见锁骨处的裂纹——那是过度使用禁术的反噬。他循声转头时，我故意让剑气划破指尖。

血珠滴入茶盏的瞬间，整座青云峰开始震颤。同心玉髓发出悲鸣，谢无秋的蒙眼白绫突然渗出血迹。无数记忆碎片中，我看见他第一次逆转时光时还是个少年修士，而我浑身浴血地笑着，将长剑捅进他心口。

“原来你每次轮回都会多想起一些。“谢无秋染血的指尖抚上我眉间，那里有道他自己都不记得的旧疤，“但这次你发现得太早了。“

我捏碎心口残玉时，他蒙眼的白绫终于脱落。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两枚玉髓，正映出我逐渐透明的身体。原来早在上百次轮回前，真正的容珩就死在了天劫里，如今的我不过是他用玉髓捏造的傀儡替身。

“你又想用这种方式结束轮回？“谢无秋的瞳孔变成玉石质地，这是过度逆转时间的代价。他身后浮现出127把残破古琴，每把琴的第七弦都系着我的头发。

我最后看了一眼初遇时的悬崖。这次没有伸手去接坠落的黑衣琴师，而是将本命剑刺入自己灵核。玉髓彻底破碎的刹那，我听见谢无秋在时光裂缝里嘶吼，像百年前那个眼睁睁看我入魔的少年。

新轮回的晨光中，谢无秋的指尖再次凝结溯时尘。蒙眼白绫下缓缓淌出玉色血泪，他颤抖着拨动第128根琴弦。窗外传来熟悉的剑气破空声，年轻的容珩正御剑掠过桃林，心口残玉闪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