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两难
虽然陆云川语气温和，脸上带笑，但那对小夫妻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年轻的丈夫僵住了一刹，突然又弯下了腰，抱着孩子满脸堆笑：
“小先生侬说笑了，阿拉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哪会去做那些吊板十六的烂事！侬这都吓到个麻豆鬼了......”
“行了，这些车轱辘话咱们就不说了。咱们实事求是。”
陆允川挥手止住了男人的辩解，开始摆起了事实。他指着男人一直紧紧抱着的襁褓，开口道：
“疑点很多，咱们一项一项来吧。首先就是我提到的，贼的手上抹了油。你们掩饰的很好啊，差点把大家都骗过去了。”
“小先生，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没有......”
“行了，你不用再掩饰了。证据就在你自己身上！”
说完，陆允川就示意周抗美举高马灯，让灯光将男人和他怀里的襁褓照的更加清楚：
“刚才检查时，你手上全是孩子的鼻涕，大家也就没细看。但是，大家看看他怀里的那个襁褓......”
陆允川从周抗美手里拿过马灯，用不同的角度对着襁褓照射着。
灯光变幻间，只见襁褓上那一大团黑色的污渍外缘，居然还有很多道模糊的反光，像是有人用手在襁褓上狠狠擦拭留下的痕迹。
这些痕迹就杂乱分布在大团污渍的周边，平时根本不引人注意。
“老陆，这不就是鼻涕印儿，有什么不同的，呃......”
戴裕迟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说到一半，他还有些绷不住的干呕了一声。
“这个可不是鼻涕印啊，大家再看一下这位大叔的衣袖。”
陆允川笑了一下，又举起了老农的右胳膊：
“你们注意看，鼻涕留下来的颜色和油留下来的颜色是不一样的。主要看这块獾油的。”
灯光下，众人很快发现了两团污渍的深浅区别。
“老陆，真的哎，这颜色不一样！你眼神怎么这么厉害啊！”
听见戴裕迟的夸赞，陆允川笑了笑，压下大家的议论：
“我的眼神也不厉害，而是他们自己漏了马脚。”
他又指了指年轻夫妻的铺位，那里还摊放着一堆杂物：
“你们还记得吗，刚才大家检查失物时，他们也和大家一起翻行李，还说自己丢了戒指来着。但是他们的反应却是最小的，也没喊着要抓小偷什么的。
然后，我在检查大家的双手时，就在他们的行李里发现了这个——”
陆允川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小夫妻的铺位边，从地上的杂物里捡起了一个小铁盒。这个铁盒位置很隐蔽，有一大半已经被几张干尿布掩盖住了：
“这个东西叫旱獭油，北方的一种特产，能治烧伤和冻疮。我有个朋友在省城文艺团，她就有一盒，省城百货大楼买的，所以我认识这个包装。
这个东西有一股很奇怪的腥味，刚才我就在小偷手上闻到过。当时没意识到，看见这个盒子才想起来就是旱獭油的味道。”
说完，陆允川就打开了那个小铁盒，里边还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油膏：
“他们一开始可能也没意识到旱獭油这个破绽，所以翻行李时也没在意。直到我说要检查双手，他们才想起来遮掩，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你们看......”
他挑起一小撮油，抹在了自己的袖子上，然后又将衣袖尽可能贴近襁褓的方向：
“注意看这个油的颜色，和襁褓上的对比一下。”
灯光之下，他衣袖上的痕迹和襁褓周边的近乎一模一样！
“什么油！什么气味！小先生，侬可不敢胡乱讲！再说了，除了你，谁看见贼手上抹油了！”
年轻的丈夫明显慌了，开始不断驳斥起了陆允川。
“你先别急，我说了疑点很多。就算抹油这个是我的一家之言，咱们还有其他疑点不是。”
面对男人的质疑，陆允川老神在在，直接说起了第二个疑点：
“从昨晚开始，你们就一直在说孩子病了，不能着凉。但是，你看看你怀里...
你们给孩子包了三层襁褓，我刚才看了一下，每一层都是又厚又保暖的好料子。但是！别人家的襁褓都是裹完一层再裹一层，这样才更保暖。
为什么到了你家，襁褓不是一层一层的，而是三层当成一层裹，这样裹不严实，一掀就开，还漏风，根本不保暖啊！”
陆允川的手指向襁褓，年轻丈夫像是受了惊，猛的向后退了半步，陆允川也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缓缓的抛出了问题：
“别说你们是为了给孩子换尿布，从喊有小偷开始，这孩子就哭的厉害，我还特地多看了两眼。当时没注意，但现在想想，襁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裹的。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事发突然，你们来不及处理赃物，只能趁着混乱，打开孩子的襁褓，把赃物藏到里边，但后来就再也没有时间把襁褓重新绑好了，只能这么草草的盖着......”
陆允川话音刚落，大家纷纷“哦...”了一声，都认可了这种可能性。
那个丢了诗和钱的年轻人尤其冲动，就要上前去搜襁褓。
抱着孩子的男人明显慌了，他的眼神快速的四下扫动，但房间本就密闭，加上众人已经将他们围拢，最终，他只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先生，侬可不敢乱说！我们一直都是这么绑的！可不敢啊！”
“可你们昨晚不是这么绑的啊！当时你们给孩子随地大小便，我生气，还瞪了你们一会呢！”
这次不用陆允川说，那个差点被袭胸的姑娘就站出来指出疑点了。
听见这话，年轻丈夫再也撑不住了，抱着孩子呆坐在地上，也不再辩解什么。
见状，大家如何能不明白，小偷已经确认。但还没等大家动手，小夫妻里一直沉默的那个妻子突然动了。
她也不说话，而是上前两步，拦在丈夫和孩子面前，双手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展开。
然后举着纸，扑通一声跪在了众人面前。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看抬头，居然是省城一家医院的病例单。
病例单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但是有几个大字，却写得巨大，陆允川还能辨认出来：
“先天性心脏病......”
结合纸上的年龄一栏的数字，这居然是那个婴儿的病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