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7,二舅
2020年4月15号
梦露:“后来,我差点没疼晕在路上,散学的学生都到家了,我还在路上如龟爬。那一次让我知道了一件事儿,我不能生病,我生病了身边没人,我生病了更得坚强,我忍着痛咬紧牙关越疼越走,太阳真恶心尤其是夏天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晒得我头晕眼花。
梅香从我后面跑过来帮我搬着凳子,我轻松了很多,但是还是走不快。我扯出一丝笑说谢谢。她抱着我的凳子就跑了,过了不久我妈就来了,她把我背起来就往医院跑,我有几滴眼泪终于可以流了。我生蛔虫了,医生说我太脏了,我妈怪我不洗手。不管怎么地我吃了打虫药肚子咕噜噜咕噜噜的不疼了。我在小树林溜达,耗子和吕梁在追着玩,耗子的妈妈问我肚子还疼吗?我说不疼了。她说你怎么不找耗子玩了?我没说话,我掉了几滴眼泪,她看到了以为我肚子难受就敲了敲我肚子,她说还涨着呢,估计不好受。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哭得更凶了。其实就在刚刚肚疼的时候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我就得我死了臭了,耗子也不会回头看一眼的。
打那一天以后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大学时老师说10几岁的孩子是体会不到孤独的,但是我写的生活段落又极像真实的生活,所以他觉得我应该是个人物。
那一年之后我就沉默寡言了,李娜是个比我还沉默寡言的女生,我偷了一本我舅的《六个梦》放进书包里带到学校。”
梦露:“别的地方的水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只有一北河的水昼夜不息向西流,像是一个傻子一样,我不知道它这么逆反可能入海?我只知道打我出生前打那片土地有人烟前它就是那副死样子。看地仙儿说这是个风水宝地,我姥爷便傍河而居。
我姥爷小名石头,是我很认真学会的两个字,学会两个字可以讨点儿他树上的柿子吃,他还总偷藏着冰糖,他也能给我抓两把。我有讨饭的潜质,我没上学的春秋两个季节跟着我二舅走街串巷,充当我二舅的向导和拐杖,每至十字路或丁字路我二舅让我随便指一条路,我们就走下去坚持走下去,走到中午在老乡家讨口水喝,我二舅走不太远,他腿不好使,他年轻时还要强越不好使越多使,他怕他在坷垃地里摔死了没人收尸,就拉着我一起去,这样儿他摔的时候我可以找人抬他或者找人埋他。他说这句话时好像在说别人,我后来对死一点儿都不在乎完全受了他的影响。
初中时我用百分之八十的拼音拼了一篇《三岔路》,我妈在某一天收拾旧物时读到了它,她声称那是我写的最好的东西了。我说那就是我舅走的路,就那样,随便选一条,选那一条都有遗憾,选那一条都有可能被坷垃拌死,选那一条靠的都是自己的好腿脚,腿脚好了坚持走下去总能找到落脚地儿找到老乡家讨口水讨口饭再给老乡诊诊病,这都是一条把自己个腿脚练好心底善良本领在身后随便选择就能获得不错结果的事儿。路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走在路上那个人,像我舅腿不行但意志坚定,好样儿的。看来外在的缺陷影响结果但是又不会完全影响,是有一个内在的意志做为打不败的神后外在缺陷会慢慢淡化甚至消失的。那是我舅那些年在走的路,他不占卜不问人让一个小屁孩儿随便一指就走下去了多难都不退缩不回头,就像那一意孤行向西流的小北河一样。”
梦露:“梅香送我的凳子回家又叫来我妈后不久,她爸也来找我了,她爸说我该叫梅香叫姑呢,我们是一个族家的,按老一辈来说还亲着呢。说到最后他想让我跟梅香一起玩,说梅香性格内向还爱哭鼻子,在学校不受老师待见也没有同学愿意跟她玩。梅香说她想跟我交朋友,但是她不敢来我家,所以让她爸来找我了。
那天我妈也很高兴,一是在几个月前她检查时发现她的病已经痊愈了,她不用隔离了。二是她没有管我,我还能交上朋友,还有人认可我的人品。
我其实并不想拦这件事儿,耗子的事情让我知道友谊有多脆弱了,友谊只是一种需求,耗子不需要我了,梅香又需要我了,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梅香早晚也会不需要我的,但是我妈很高兴,她高高兴兴的给我收拾了一下我乱糟糟的头发。我在镜子里面看到了一个梳着两个马尾戴着两朵红花,嘴巴笑着眼睛却一丝笑意也没有满眼警惕的像只刚从野兽嘴里逃出来的野兽。
“我到底算什么物种呢?”有一天我问大佬。
大佬说:“跟我同一物种。”
我笑了,歪在大佬怀里笑得肆意张狂。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不寒而栗,我如此古怪,却如此招人爱。
梅香住在村庄的中间,从我家斜着过去有一条一个宽的小路,小路上长满了青草,我低着头踢着草像一个犯错的囚犯,我的脚惊扰了许多油绿的蚂蚱,我对它们说快点跳别被我踩死了。
很多年后我对莫名其妙爱我的人也想说一句:快点逃别被我弄死了。
小路的尽头有一棵桑葚树,我看见树上桑葚想吃,梅香他爸摘了很多递给我,我战战兢兢不敢接。
他笑了笑夸我有教养,爹妈养的好。
我也陪着笑了笑。桑葚树的右边就是他家了,用红砖砌起的院墙,院墙外一条环绕院墙的臭水沟,打开木门进去是青砖砌的三间东屋和两间西屋,院子里的干干净净的,几株月季花在压井旁怒放着,绳子上晒着被单和衣服。
他爸把我领进了屋里,我不敢坐,不一会儿梅香从里屋出来,她看到我憋住了哭扯出一丝极牵强的笑。我坐在那里陪着她,她说谢谢我在二年级时帮助她。
我只想说我个子矮到坐在第一排她在第四排,她哭与不哭我基本上都知道,我偶尔向她那边扫一眼,她有时爬着肩膀震颤有时抬起头呆如木鸡,她的脸上永远不缺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