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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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106,吕梁

2020年4月12号

梦露:“小学毕业时李娜抱着我的胳膊哭成了梅香,初中毕业前王小五堵住我问我“会不会忘记他?”我都报一一笑,我完全不能理解到底他们是怎么产生这种哭这种看上去很痛很悲凉的情感的?

我应该也有过一次给了耗子。我很认真的把苍耳子叶用石头砸碎,拿着耗子的手,把汁和碎叶堆在他的瘊子上,我做这件事比耗子自己都上心。每日我也写不好作业,苍耳子的叶子刚长出一片,我就开始揪它直揪到它长成枯黄的焦叶。我的悲凉是从焦叶中生出来的,那焦黄的叶子告诉我,耗子得断药了,耗子的瘊子小了一点点还没有完全好,一个冬天过去他的瘊子又长得和原来一样大了。我没能治好耗子,耗子跟我绝交了。他在那一年认了一个干娘,他有了一个壮实高大的干哥哥,他哥我也认识,是住在我们家东边的吕梁。吕梁有一个姐姐,属虎,人也虎虎的,一看就不好惹,我对不好惹的人和学习好的人总有一种敬畏心。他们是强于我的存在,高于我的力量。我像个舔狗一样舔他们,我允许他们利用我甚至是欺负我,我观察着他们,看他们是怎么做到那么牛的。

耗子跟他哥和他姐混着的时候,就不需要我了,上早自习的时候他姐会在他家门口把他叫醒,叫醒他的声音也能叫醒我,我思虑过重睡觉很浅。

我不知道他们三个人是否欢迎我,就舔着脸跟着他们一起上早自习。咱把吕梁他姐叫做吕虎虎吧,吕虎虎那个大姐大家里也没个表,何时叫醒大家去上学全凭她何时醒,她醒来观测一下月亮,没有月亮的时候她凭直觉,她在那一年主动担起了叫醒全村学生的任务,她挨家挨户的叫着。我经常这边刚睡着那边已经被她叫醒起床了。

她不会叫我的,至少不会在我家门口叫我,她的眼睛瞪着我说:“我叫拴子的时候你赶快起,要不然就不带你玩儿了。”

我不敢耽误,不管我睡得多少,我得加入她的团队,她的团队是全村小孩儿的团队,不加入等于放弃了与人交往。我得加入还得讨好她,舔着脸加入。我把我不舍得用的跳皮筋和弹珠送给她,我向她表示我很有钱我有好玩儿的物质。她一开始还挺爱带我玩儿,走到哪儿都照顾我,她找那上学路相当刺激,哪儿不好走她走哪儿。我曾经无数担心跟她出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冬天,她找了条独木桥,独木桥宽比我的脚稍微宽一点儿,那桥面上还结着冰,看上去就很滑,桥下面是空的,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永不见底的深渊,她率先沿过去,示意其他人像她一样,我走在最后面看着其他傻大胆儿也一个个的沿过去了,我的脚试着接触了一下桥面仍然怕得要死,她沿过来要拉着我过,我把手缩回裤兜里没有去拉她伸过来的手,于是她命令其他小朋友集体跟我绝交,也里面也包括耗子跟我。

我自己灰溜溜的去走了另外一条我觉得不危险的路,耗子我们两以前走的路。那路没有耗子陪着一起走,我是会害怕,也许那种怕比耗子的怕鬼还严重,那路上有一间废旧的老宅,青砖高院,门大开着,门口有一个池塘。他们说那里闹鬼,那里曾经死过很多很多人。我在那里没有见过鬼的出没,我见过比鬼还可怕的人。

那条路我是不敢走的,但是上学的路只有那一条最近,因为有耗子,因为耗子要走那一天没有坟的路,他觉得那条路有人气没有鬼。

我跟他争论完见鬼也不可怕,见人有时候很可怕后,他仍然怕鬼。他爹一听我不怕鬼看上去我挺壮实血气方刚,就把我两做了个简单的绑定。我好像就多了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他爹偶尔给我一点好吃的,更多的时候他会笑话笑话我的成绩和我念书的速度,顺便让他儿子别学我不好好学习。我也跟着尴尬的笑一笑。

我有了一个耗子的大姐大的身份就不能怕了,我带着耗子走在我怕得要死的路上,快走到我怕的地方时,我大叫一声“鬼”耗子就会拉着我的衣服不撒手,我看着他左顾右看的眼睛,就告诉他你闭上眼睛吧,闭上眼睛就啥也看不见了,我拉着你有坑我告诉你,有鬼我不告诉你,这样你就见不到鬼了。有鬼我也给你打跑它,你知道我打架很厉害的,鬼都会怕我。

耗子对此深信不疑,他闭着眼睛拉着我的衣服。后来耗子又不闭眼了。耗子不爱跟我说话,他说跟我说话会变得跟我一样傻,那是他爸告诉他的。我说那你还告诉我,你直接不搭理不就完了。我知道了会有点难过。

而这难过才哪儿到哪儿呢?我在心里跟耗子彻底划清界限是我三年级的下半期,期末考试之后我搬着凳子往家走,走着走着就肚子疼了,我疼得没有办法走,我求耗子帮我搬着凳子,我没有力气了。他正在跟他新哥吕梁同学有说有笑的走着,他路过了我,我叫着他,我第一次求他帮忙,我疼出来的汗在夏日里很快把我的衣服沾在了身上。

耗子听到我叫他,脚步慢了一下,没有回头就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的眼前了。我的视线有点儿模糊,我觉得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即使我给他找过两次药方,即使我反复教他拿好棍子打人……

耗子变强了长大了,不需要人保护了。耗子从耗子变成了吕拴,他多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我不会叫他吕拴,他不再是我认识的人了。

那些年,耗子不会打架棍子都握不牢,这样怎么行?我不厌其烦的找来两个棍子,好的直的那一个给他,不好的那一个给我,我让他握紧棍子,我用我的棍子去打他的,只要他的棍子不被我打掉就代表他可以握紧棍子练下一招儿了。

教耗子是很费劲的,我永远要小心的照顾他那个瘊子,既得教他练功夫又不能伤害他。击打他棍子的力度角度以及他的心理活动我都得关照到,我是希望他有勇气去跟我一起揍王小五的。即使手上的瘊子烂掉了,即使身体里的血顺着瘊子流干了也得去揍王小五一顿,用五年十年二十年来塑造自己给未来的王小五一重拳,击的王小五再也爬不起来。

耗子那些年为了讨好我,就像我讨好吕虎虎一样。因为我爱听书又不认识字,他就念书给我听。我们在冬天在我家在煤火旁烤着馒头片,他念书给我听,我烤馍烤苹果烤橘子给他吃。他念到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后就不愿意念了,他有点烦闷的把书扔给我让我自己看,我一看入迷,馍和吃的都烤糊了,我们吃点苦苦的烤馍片,我蹦字给我自己听,我也想蹦字给耗子听,估计耗子不爱听我蹦字,他把书从我手里拉走,我求他让我多看会儿他不肯,我不撒手,他说再不撒手书都撕烂了。他拿着书走了,再回来后的耗子是来找我妈下象棋的。我认认真真认全了象棋上的字,我想带我下下呗,没有人带我下,我妈自废两个军来跟吕梁和耗子两个小孩儿下,我妈真聪明他们也是。我拿着两个弹珠放在地上,自己假装两个人,自己跟自己玩。

初三的时候班主任翟老师说我就是个露头杆子,我一个人就是一台戏。他把我放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我一个人坐没有同桌,我自言自语,我说我没有自言自语,我前排的同学也说我总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我竟一直没有察觉。后来上大学后我估摸着我的精神有很大的问题有可能精分了,我搞不明白到底有几个我?我的意识世界里是可以做到自己跟自己打麻将的,估计我至少有四个我,刚好能凑成一桌麻将。

所以我后来写小说废话很多,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第二个废话那么多的人了。我把自己剖开,随便剖,横切竖切都一样,随随便便就是一场好玩儿的大戏。怪不得我班主任早早的就评价我一人就是一台戏了。

耗子像我的跟班一样,我去哪儿他就跟哪儿,有一天他给了我一个果冻,我没要,要别人的东西得用你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就像我小时候为了一块糖出卖自己的身体一样。所有没有要求你还的赠与都需要你用更大更好的东西去偿还,我还不起,那糖带着痛,那果冻我觉得也是。我可以请他吃馍吃水果却不敢拿他给的任何东西,拿人家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耗子拗不过我就用果冻壳给我做了一个电话,他偷他妈的毛衣线穿进去,他在他家给躺在床上发呆的我打电话,我们约着第二天去嚯嚯谁家麦地。

跟着我他胆子很大,我带着他躺在麦田里望着蓝天,我带着他在河岸上溜达,我教他怎么把水漂打得更多,我教他怎么跟王小五对打。

我教这些都不及他吕梁哥教的一分。他虎姐会教他在上早自习时偷人家的麦秸挖人家的红薯拔人家的麦子来烤来吃。虎姐带领的小队像土匪所到之处,寸草不留,能吃的吃能带的带能毁的毁。他梁哥带着他春夏秋下河摸虾洗澡,冬天下河沿冰冰,我不行我看见冰就感觉自己一定会掉进冰窟窿里,看见水就觉得自己只要一下去就会淹死。他们把签子扎在竹竿上扎蛤蟆,吕梁是这方面的高手,他眯着眼睛一扎一个准儿,有一天他们抓起的蛤蟆提起来时后面还有一条蛇,我亲眼看着他们用石头把蛇砸死了。那砸在蛇身体的石头跟砸在我身上一样,我甚至在蛇扭曲身体时感受到它内心的痛苦和外在的疼痛。我想说爆头吧,给它个痛快,或者放了它让它在水中自愈或者一击爆头吧!我祈祷着,但是我得不到那个结果。我把耗子拉到一边让他给蛇一个痛苦,耗子也不敢,慢慢玩死它是吕梁定下的规矩。那吕梁比王小五还高,和王小五一样白,学习成绩跟二蛋不相上下,老师眼里的德智体美劳兼备。我只知道他不爱护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