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任重道远
苏家庭院深深，在那幽僻的角落，静卧着一间偏房。它宛如一只被时光这头慵懒巨兽在漫不经心的游走间遗落于角落的旧木匣。岁月的苔藓仿若一群贪婪的小兽，肆意地在盒盖之上蔓延，那斑驳陆离的模样，好似它们在匣上留下的凌乱爪印，然而这破旧的木匣却封存着无尽等待开启的智慧宝藏。其室狭且陋，恰似一段被巨岩以蛮横之力挤压得扭曲变形的羊肠古径，在知识的崇山峻岭间艰难地蜿蜒伸展。那狭窄的空间，仿佛稍一动作，就会被两侧无形的峭壁夹住，却独独成为苏秦一心向学、闭关苦读的神圣栈道。
遥想往昔，此偏房曾是苏府族人往来穿梭之处，仿若一湾春日暖阳下闪烁着欢声笑语的浅溪，水流似一群活泼的孩童，欢快地奔腾跳跃，水花飞溅，热闹非凡。待苏福生与苏忿生兄弟析分家产，苏忿生将其揽入怀中后，苏福生一脉便自此绝迹于此。唯有苏忿生这一支的后人，依旧时常眷顾，仿若几尾眷恋旧潭中那一抹熟悉阴凉的游鱼，深情地在记忆的水域里缓缓徘徊，鱼鳍轻摆，似在抚摸着往昔的痕迹。直至苏秦远游归来，心怀鸿鹄壮志，向家中长辈倾诉心中抱负，这方斗室便自然而然地化作他的专属静庐，仿若一座被迷雾这位神秘画师以细腻笔触精心勾勒的孤岛，在尘世喧嚣的汹涌波涛中遗世独立，静静等候苏秦前来点亮智慧的灯塔。那灯塔的微光，仿佛在迷雾中挣扎着，渴望穿透朦胧，照亮他前行的道路。
踏入室内，目光所及之处，墙壁满是岁月镌刻的瘢痕，犹如一幅被时光这顽皮孩童以肆意笔触涂鸦的古卷。模糊的线条里，似藏着苏家先辈们的读书剪影，他们或正襟危坐，或俯首沉思，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能透过斑驳的墙面映入眼帘。泥灰纷落，粗糙的砖石袒露，像一位风烛残年、牙齿稀疏的老者，在微弱的气息中幽幽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每一道裂痕，每一处坑洼，都是他吐出的沧桑字眼。这里承载着苏家先辈们无数个日夜苦读的精魂与记忆，仿若一颗深埋地下千年的文化古根，默默滋养着家族的知识之树，使其枝繁叶茂，四季常青。室中陈设极简，唯有一床榻、一方桌、一把椅而已。桌上竹简堆积，层层相叠，恰似一座由文字精心雕琢而成的微型金字塔，沉默而神秘。于这局促空间中散发着陈腐的墨香，那是历史与知识交融的独特气息，仿若一缕穿越千年古墓而来的幽梦轻烟，丝丝缕缕，萦绕心头，引人沉醉。那轻烟似有若无，仿若精灵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鼻尖，撩拨着心底对知识的渴望。
苏秦正襟危坐于桌前，身形虽显瘦削，然浑身透着一股不屈的坚毅，仿若一根在狂风呼啸的荒野中依然挺立的劲竹。那狂风似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携带着沙石，疯狂地扑向他，而他却如竹节般硬朗，任那风的利齿如何撕咬，也绝不弯折。面容略显枯槁，却难掩双眸中的灼灼华光。那目光如炬，牢牢锁定手中竹简，仿佛世间一切皆已化为泡影，唯这竹简之上的文字，才是他此刻的全部世界，好似一只在漫漫寒夜中饥肠辘辘却只盯着诗韵之果的夜莺，眼神中满是执着与渴望。寒夜的冷风呼啸而过，吹乱了他的发丝，却吹不散他眼中的炽热。
值盛夏时节，烈日高悬，似要将大地烤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金乌在苍穹之上肆意喷吐着烈焰之火球，要将世间万物都投入熔炉。那火球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浪，烘烤着大地，地面仿佛在痛苦地呻吟，发出“滋滋”的声响。闷热的空气于屋内凝结，如一层密不透风的琉璃罩，一丝凉风也不得入内，仿若一潭被施了魔法的凝滞岩浆，毫无生机与灵动。它沉闷地笼罩着整个房间，似乎在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禁锢之力，空气仿佛都被凝固成了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黏稠的丝线。苏秦身着一袭洗得泛白的粗布长衫，汗水如瀑，湿透后背，衣衫紧紧贴于肌肤，他却仿若超脱于这酷热之外，心无旁骛，恰似一朵在炎炎烈日下傲然绽放的清莲。那花瓣上的汗珠似是她委屈的泪水，却无法影响她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不为暑热所动。蚊虫肆意飞舞，嘤嘤嗡嗡，不时发起侵袭，像一群莽撞的小贼，它们在空中盘旋着，瞅准时机便猛地冲向苏秦。他不过随意挥动手臂驱赶几下，那手臂挥动的幅度简洁而利落，便又迅速沉浸于书海之中，在那浩渺的智慧之洋里尽情遨游，仿若一条在知识的沧海中翻云覆雨的灵动蛟龙，搅起思想的波澜。每一次思绪的涌动，都似蛟龙搅起的漩涡，深邃而有力。
时而，苏秦双眉紧拧，仿若陷入一场荆棘密布的思维苦旅，苦苦探寻经文中的深邃奥义，似一位在古老迷宫中迷失方向的冒险者，四周都是迷雾与未知。他的眉头皱成深深的沟壑，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执着，在其中孤独地挣扎探寻，手指无意识地在竹简上摩挲着，仿佛在寻找着那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秘密通道；时而，又眉眼舒展，恰似云开雾散后的万里晴空，领悟到圣贤言语间的精妙真谛，面上随之浮起一抹会心的笑意，宛如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曙光，温暖而明亮，将整个世界都染上希望的色彩。这笑意先是在嘴角微微荡漾，而后如涟漪般扩散至整个面庞，像是在向知识的世界轻声致谢。每至精彩段落，他便轻声低吟，那声音虽轻若蚊蚋，却在寂静的屋内悠悠回荡，饱含着无尽的力量与热忱，仿若古寺中敲响的幽远晨钟，余音袅袅，不绝于耳，能穿越灵魂的迷雾，抵达内心深处。那钟声嗡嗡作响，每一个音符都似在心底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智慧的涟漪。苏秦深知自己并非天资聪慧之人，故而面对精妙篇章，总是反复研读，一遍又一遍，直至那文字如刀刻斧凿般印入脑海深处，好似一位精心雕琢传世宝玉的工匠，不放过任何一丝瑕疵，每一道纹理都是他心血的倾注。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手中的笔在竹简边缘轻轻敲击，似在打着思考的节拍，每一次敲击都仿佛在叩问知识的大门。
苏秦常常默念“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喃喃低语之际，仿若在自我鞭策，又似与古圣先贤跨越时空的灵魂对谈，宛如两颗在深邃无垠的思想夜空相互辉映的璀璨星辰，光芒交织，照亮彼此的存在。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与星辰传递着神秘的信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流星，在思想的夜空中划过独特的轨迹。
转瞬之间，秋风渐起，凉意丝丝缕缕，悄然潜入屋内，似那灵动的月光精灵在轻舞着清凉之纱，温柔地抚摸着世间万物。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每一寸空间，那手指所过之处，仿佛留下了一层晶莹的霜花。苏秦身上的长衫，在这秋风的轻抚下，已难以抵御那丝丝寒意，可他却如磐石般稳坐，不为所动，仿若一座屹立千年的巍峨古刹，任它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岁月的侵蚀也无法动摇他坚定的信念，他像一位忠诚的守护者，坚守着知识的圣地。秋风虽凉，却无法冷却他心中那团炽热的火焰，反倒似在为他的刻苦钻研之心添柴加薪，令其决心愈发坚如钢铁，恰似炉火中反复锻造的绝世神兵，每一次锤击都让锋芒更盛，闪耀着坚毅的寒光。他时而奋笔疾书，手中之笔于竹简之上疾驰如电，将心中的万千思绪、所感所悟一一倾吐于竹简之上，那竹简之上的字迹密密麻麻，却排列规整，笔力刚劲，每一笔每一划都倾注着他的心血与智慧的结晶，仿若一位绝世画师在精心绘制能通神的丹青妙作，每一笔都蕴含着生命的律动。那笔触在竹简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似是竹简在低吟着对知识的敬意。
寒冬腊月，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至，如脱缰的冰原巨兽，从墙缝窗隙间汹涌而入，刹那间，屋内仿若冰窖一般，寒冷刺骨，似那被冰雪封印的极寒深渊，黑暗与寒冷似乎要将一切吞噬。它张着大口发出恐怖的呼啸，那呼啸声如尖锐的利箭，穿透寂静的房间。苏秦的双手被冻得红肿，手指也变得僵硬如木，连握笔这般寻常之事，都变得异常艰难，仿若被寒冰冻住关节的木偶，动作生硬而迟缓。木偶那僵硬的四肢在寒冷中瑟瑟发抖，苏秦的双手亦是微微战栗，但他心中的信念坚如泰山，毫无退缩之意。寻来粗布将双手紧紧裹住，继续诵读那手中的竹简。那冰冷的竹简在他手中，似有千钧之重，可他的眼神却始终坚定如星，未有半分动摇，仿若夜空中最璀璨的北极星，在寒夜中指引着方向，给人无尽的希望与力量。每诵读片刻，便呵出一口热气暖手，那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白色的雾团，待双手稍有知觉，便又立刻捧起竹简，沉醉于知识的浩瀚宇宙之中，好似一位无畏的星际开拓者，在未知的知识星河中披荆斩棘，每一个知识的星球都是他探索的目标。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和对知识的敬畏，仿佛在跨越星际的旅途中，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清辉洒于窗前，苏秦却依然未曾停歇。屋内那昏黄的油灯，在寒风中摇曳不定，灯芯上的火苗如豆般大小，闪烁明灭，几欲熄灭，仿若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让这小小的房间陷入无尽的黑暗。它在寒风中颤抖着，发出微弱的求救声，那灯芯上的火苗跳动着，光影在墙壁上晃荡，似一个个幽灵在黑暗中挣扎。他的身影在墙上被拉得修长而孤独，却又透着无比的坚定，似那在漫漫荒原中独自前行的孤狼，虽孤独却充满力量，那坚定的步伐仿佛能踏破一切阻碍。长时间的诵读与书写，已然让他的嗓子变得沙哑干涩，嘴唇干裂起皮，然他诵读经典的声音却依旧在这寂静的寒夜中传得很远很远，仿若在向天地间宣告他那宏伟的壮志与不屈的决心，恰似洪钟大吕震撼人心，声传千里。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惊起了栖息在枝头的鸟儿，它们扑棱着翅膀，似在回应着他的壮志豪情。
苏秦在对古籍的深入探究中，随着知识的日益积累，越发觉得人间的大道大义仿若一道强烈的阳光，如同一把绝世神剑豁然劈开人类精神世界的黑暗，他对知识的渴望也随之无限膨胀。渐渐地，他深感时间的宝贵，尽管几乎夜以继日地研读、记录感悟与心得，却仍觉时光匆匆不够用。于是，他毅然决然地与自己的身体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现实中，摆在他面前的障碍并非生活的困顿与周遭他人的偏见歧视，而是自身的疲劳与嗜睡。为了克服这些，他绞尽脑汁想出诸多办法。
当读到悬梁刺股的励志传说时，苏秦的目光随之落在桌角那尖锐无比的锥子之上，心中便有了自己的主意。
此后，每当极度疲惫之时，苏秦都会毅然拿起锥子，狠狠刺向自己的大腿。一阵剧痛如汹涌的海啸般袭来，他的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那汗珠顺着脸颊滚滚滑落，似一条条奔腾的小河流过干涸的大地。然他却紧咬双唇，强忍着剧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痛苦的呻吟，仿若一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无畏猛士，即使身受重伤也绝不退缩。那钢铁般的意志在痛苦中愈发闪耀，他像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堡垒，在痛苦的攻击下坚守着自己的阵地。那钻心的疼痛，却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驱散了疲劳的阴霾，令他的意识重新焕发清醒，思绪愈发敏捷，他借此逼迫自己深入思考，将书中要义深深铭记于心，好似用炽热的烙铁在灵魂深处铭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每一个字符都深深嵌入灵魂的深处，像是在灵魂的版图上插上了一面面知识的旗帜。他的眼神在疼痛中愈发明亮，仿佛能透过痛苦看到知识的彼岸。
再后来，苏秦的弟弟苏代发现了他的这般行径，苦心相劝了几回，却未见成效。苏代无奈之下，索性悄悄将苏秦用的那把锥子藏匿起来……
苏秦读书至最高境界时，周围的一切全然被他忘却，眼中唯有竹简之上的文字，以及那文字里的智慧世界。苏代、苏厉、苏辟、苏鹄四个弟弟见他如此模样，以为哥哥读书读傻了，私下里商议后，决定暂不告诉任何人。
有一天，苏厉问苏代：“哥，你说大哥现在那个样子，要不要告诉大嫂？”
“不要。”苏代果断说道，“大嫂那人势利眼，自大哥回来，她从未有过关心，对大哥一脸嫌弃，如同冬日里的寒霜，冰冷刺骨，她就像一只只追逐利益的寒鸦，对没有利益的事物毫不关心。”
“大哥老这个样子，很吓人的，弄不好传出去，一生就毁了。”苏厉忧心忡忡地说。
苏代闻言摇了摇头，拉着苏厉的手道：“你不信。”随后与苏厉耳语了几句，接着在竹简上两人轮番刻字留言，又唤来老四苏辟，让他拿着竹简送给哥哥苏秦，并教他对哥哥要说的几句话。苏辟学着苏厉的样子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俊不禁，笑着说：“哥，你跟大哥说，不行吗？”苏厉佯装严肃道：“那，我们的大哥不也是你的大哥吗？”苏辟抿着嘴笑，心里暗自觉得三哥有点狡黠……
苏秦接到老四苏辟送来的信简，仔细端详内容后，思绪一下子从书中抽离，回到现实，问道：“四弟，这是谁给你的？”
“静静静……姝……派派派人……送……”苏辟磕磕巴巴了半天，脸憋得通红，指指自己的喉咙，比划着，终究没有说出三哥交代的那句话。
“知道了。”苏秦平静地说，“让你二哥他们给你搞点半夏白术天麻汤喝一喝，可要爱惜好身体。”
苏秦看着苏辟走出书房，苏辟回身给他掩门时，还很滑稽地做了个继续读书的哑语手势。苏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那几片竹简，坐在书桌前愣愣地发了一回呆，心中暗自思忖：你都远嫁到燕国去了，跟着国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还自作多情干什么呀？小时候的山盟海誓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你觉得你委屈，我还觉得我苏秦委屈呢？不想这些了，木已成舟，牛已过河……算了，我还是读我的书吧！
苏辟将在苏秦处的反应告知苏代与苏厉，苏代得意地说：“我说一点事也没有，你们不信，那你们说说书呆子会开出半夏白术天麻汤吗？”
苏秦读书的那段时光，在旁人眼中，他仿若一位虔诚的苦行僧，而于他自己而言，那才是真正乐此不疲、放飞自我的光阴。在那痛苦与坚韧相互交织的神圣时刻，他的眼神愈发坚定明亮，仿若透过眼前的竹简，已然看到了未来自己在诸侯之间纵横捭阖、成就一番惊天动地大业的辉煌壮丽景象，恰似凤凰在熊熊烈火中涅槃重生，即将振翅高飞，翱翔于九天之上，令世间万物为之瞩目。那间小小的寒室，默默见证着他为了梦想而付出的无数艰辛努力，也悄然孕育着他即将改变天下格局的宏大志向，它宛如一颗隐匿于暗夜中的璀璨星辰，虽渺小却蕴含着无尽的希望与力量，只待在那恰当的时机，划破长空，绽放出最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