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饿殍遍野
听着二虎子在堂下絮絮叨叨的禀报，沈立筠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巧姬还是不肯走，她一味地执迷不悟，就算自己念及家族之情，想出手帮她，她一直不受，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现在的沈立筠，也只是微微叹气而已了，哪里还顾得上唏嘘感慨？
沈立筠看着堂下的通判，举着手中的公文，冷声道：“我大宋国朝开国未久，也不过二载有余，然而应天府城之外，流民竟较之前朝，与日俱增！今年如此寒冬，官道两旁，饿殍遍野，冻死者亦不知其数！更有甚者，因为家中空空如也，应付不起徭役，更是无以为食，导致全家上下，或是全家上吊，或是全家投井，甚至有的，杀妻弃子而后自尽，凡此种种，惨不忍闻！”
说着，沈立筠怒不可遏，重重拍案而起，指着通判怒道：“这便是你跟我说的国泰民安，安居乐业？这便是你整日挂在嘴上的和光同尘，和在嘴上，同在饿死，冻死的饥民身上！”
通判却是梗着脖子，脸皮都憋红了，扬着颌一撇小胡子辩白道：“大人，这……这话怎能如此说？前朝战乱不休，因战事而死的百姓又何其繁也？我朝始立，治下百姓终于免受战乱之苦，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要论冻死，饿死的百姓数目，已然是大大减少……”
说到最后，他的话音渐渐降低。
沈立筠冷声道：“比俸禄，你们一个个不服气，势要比前朝高。比起治下，你们却一个个清心寡欲，胸无大志，将就行事，这便是你们的追求？”
沈立筠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告诉你，今日势必要给我拿出个解决之策，否则，休怪我不顾情面，拿你是问！”
通判一听这话，脸都变色了，他一摆袖子，不卑不亢道：“城内城外，荒田甚繁，具都无人开荒，而这些年黄河之水泛滥成灾，早春刚刚播下的一茬苗，到了夏时，黄河水泛滥，这一茬苗便被冲刷殆尽，以至于秋收无子，这……这有何办法？”
“哦？”沈立筠蹙眉道：“百姓之祸，究竟是因天灾而起，还是因为人祸而生，你真不知道？”
说着，沈立筠拿出一册账目，在通判面前晃了晃，冷笑道：“五朝更迭，战事频发，百姓本早就已不堪重负，积贫积弱，天灾一至，哪里承受得起天灾之重？究其根本，祸事之源，就出在此账之上！”
“大人，何……”
沈立筠摇头道：“不要问我为什么，问问你们自己。”
“加耗之税，支移之税，折纳之税，进际之税……”
沈立筠在大堂之上来回踱步，如数家珍道：“印契税，买绢税，折帛钱，身丁钱，预征钱，抑配钱，枯骨税，田契税……”
沈立筠大声说着，越说通判的脸色越难看沈立筠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说着说着，说到连沈立筠自己都说不清还有哪些税。
通判道：“大人，你说这些是何意？”
“何意？”沈立筠指着通判，冷冷说道：“平日里我只知田税与车马税，若不是我坐上了知府一位，竟不知还有如此数目繁多的税！”
“黄河之水冲刷过后，粮食本就欠收，百姓自己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应付如此繁多的苛捐杂税和徭役，就算百姓交了钱，徭役仍不可免，杂税亦不可免，如此做法，你让百姓何以活命？”
面对沈立筠的指责，通判并不慌张，只是应声答道：“沈大人，您说我大宋的赋税太重，太杂，百姓活不下去，此话可是有失偏颇啊。”
“大人您要明白，国朝始立，四面环绕皆敌，中原之地饱受疮痍，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若是没有这些赋税，朝廷哪来的钱养兵？哪来的钱治国？哪来的钱用以济民？此乃苦此一时，福及后世之事，我想，苦一苦今日之百姓，能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得以过上好日子，也是无可厚非之举。”
“荒谬！”沈立筠被气得竟笑了起来：“国朝初立，历来都是奉行以轻徭薄赋养民之策，怎的到了你这里，赋税繁重就成了苦及当代，惠及千秋的大好事？”
“恐怕此例一开，贪婪肆意之心已起，此代百姓苦，下代百姓苦，代代百姓苦，永无宁日！”
“你你你……”通判脸上也挂不住了，不服道：“你大胆！此乃国策，圣上定的，你可有不服？”
“前朝重重杂税，皆在本朝具备，圣上岂会知晓如此繁多的杂税，究竟是圣上定的，还是你们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刻意为之，你心里清楚。”沈立筠哼道。
沈立筠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通判，心里一阵冷笑。
这老东西，仗着自己资历老，便敢在大堂之上跟自己如此叫嚣，若是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翻了天？
看着正欲开口辩白的通判，沈立筠冷声道：“够了，别说了。应天府乃是我大宋的南京城，与东京城相互呼应。同为天子脚下，岂可出现如此惨状？”
“从今往后，应天府之税只余两税，剩下的一切杂税皆免……”
“什么？”
通判一听就坐不住了，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啊大人，若是如此，来年我应天府拿什么送往京城？若是圣上怪罪下来……”
“若是激起民愤，又有谁承担？”沈立筠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如今治河乃是大事，稍有不慎便会激起千层浪，圣上问起来，我担着。”
沈立筠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通判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些年来，捞了不少银子吧？”
通判连连摆手道：“大人您说的是甚么话？我哪里敢啊！”
“行了行了，你家中什么情况，我自然门儿清，放心吧，你们的俸禄依然不变，反而我还要为你们加俸，如此可好？”
“加……加俸？”通判一愣，开口道：“咱们府衙哪来的银子加俸？”
说罢，他才恍然大悟道：“大人，您是说，您要自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