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棺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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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黄皮子换命

鸡鸣拂晓,犬吠白日。

徐量灶上支好柴锅,放上筷子,摆上碗,煮羊汤面吃。

他昨儿葬了个烧鲁菜的厨子,得一身了得厨艺,今儿解解馋。

羊汤面,细绢筛面,一尺一断,揉搓的薄如韭叶。一锅汤熬得又浓又稠,翻着白花,膻气味儿窜出二里地。

面盛碗里,羊油炸的辣椒油浇上头,滚烫滚烫。碗里有红有白,咬一口,呼哧带喘,拿剪子铰耳朵都不觉得疼。

吃一肚饱腰圆,隔楞一声,有人推门。

俩丫鬟扶着,仨家丁跟着。

金丝薄烟散花袍,里头月白对襟小褂,低鬓发斜插玉簪子,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一身富贵气。

这是哪一位?徐量认得,四大财神这位占一号,青帮的舵爷,江北富婆辛夷眉。

怎么来这啦?没辙,不来不成,被蛇咬啦。

京城蛇灾,蛇咬人不挑穷拣富,前头咬死西宫娘娘,今儿江北富婆挨一口,不是嘛稀罕事儿。

咬哪啦?咬腰眼上了,一排牙印,肉淤紫。

人执掌一帮,见过世面,不像小女娃扭扭捏捏,撩起衣衫,求诊问症。

徐量一瞧,腰上肉白花花的,隐约露出紫粉肚兜,可够撩人。

女财神窈窕身段,精致五官,玉指如葱,指甲颀长,惟中指剪掉了指甲。年过三十,风韵年岁嘛。

徐量多扫两眼,心猿意马,想让她咏鹅头一句背一百遍。

他再打量,跟旁家丁撸起了袖子。得,甭造次,治病吧。

他一身禁天地蛇术,解个蛇毒那是探囊取物。

逼出蛇毒,敷些药草,贴上膏药,再一瞧,女财神气顺了,脸红了,人好了。

盐神会在即,徐量是青帮的宾客,辛夷眉识得。抱手施了一礼,客气两句,留下一盘银子,推门出去了。

财神都挨蛇咬,其他人能免喽?有一位,抬进棺材铺,徐量一瞧,没法治,怎么?早断气儿啦。

咋回事儿?这位是街头卖烧饼的婆娘,平日拜神拜鬼,信各种民间法教。

供乩神,拜邪教,供黄河大王,拜无生老母。

反正是个神就拜,求升官,求发财,寻思拜多了,有一个灵就不亏。

京城蛇灾,坊间讹传蛙神克蛇,她又供了蛙神牌位。不只这一位,徐量也供蛙神,供了一锅哪!

这位刚给蛙神上完香,扭头就被毒蛇抽冷子嘬一口。

她迷信,不找大夫,找神婆。

街西有个大娘,供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儿,是个出马弟子。

一个敢找,一个敢治,整了把草木灰,混一碗符水里给喝啦。

嗬!别说,还真有用。

喝一口不疼啦,喝两口不痒啦,喝三口不动啦,然后就抬这来了。

来一趟不能白来,病没法治了,棺材得安排上,不能让空手回去。

您说多巧,她前脚刚抬来,那神婆后脚就被蛇咬啦。

神婆嘛也不喝,麻溜跑棺材铺来,求徐量搭救。

刚要推门,门外瞥见一群黄皮子。

尖嘴猴腮,薄皮寡脸,一身黄毛,两只黑眼。趴着像耗子,站起如驴鞭。

棺材铺外头,搭几根竹竿,晾衣裳的,徐量几件青白大褂搭上头。

黄皮子闻着味儿,扯下褂子,一脸憎恨狡黠,钻柴垛里啦。

有只黄皮子,大如老狗,呲着白牙,把徐量大褂披身上,一张符纸贴脑门,上头写徐量生辰八字。

跟旁抄根木棍,黄皮子朝鼻孔里一阵捅咕,血淌一地,麦垛都染红啦。

您再往棺材铺里边瞧。在这当口,徐量身子一僵,赛中邪一般,眼空洞,脸惨白。

他也抄根木棍,学着黄皮子,对鼻子一顿捣,血刺呼啦,弄一脸血。

黄皮子可不消停,脑袋又对着石头撞,徐量跟着学,哐哐脑袋直撞墙,溅一墙血,再撞下去,小命可要没啦!

神婆瞧这光景,睁大眼睛,叫道:“黄皮子换命!”

黄皮子换命,出马仙这一行都听过。早年有皮货商,专剥黄皮子毛皮,后来仇结大啦,山上有黄皮子换命,让他死。

黄皮子取他毛发生辰,朝身上捅一刀,人跟着哗哗淌血。往火坑里跳,人浑身冒火,往尖刀上滚,人一身烂肉。

后来皮货商找茅山道士,施展道法,保住了性命。可黄皮子不甘心,一只黄大仙儿领着一群崽子跳悬崖,黄皮子摔成肉酱,皮货商也化成血水啦。

出马五大仙家里,黄皮子最是记仇。您惹着它,它睚眦必报,豁出命不要,也要你的命。

咋惹上黄皮子啦?神婆直犯嘀咕,她这毒全指着徐量啦,可不敢干瞧热闹。

她是出马弟子,平日大仙儿上身,看事救人。家里供着柳仙儿哪,这会柳仙儿上身,去跟黄皮子问个端详。

怎么个事呢?徐量得罪黄皮子啦?不能够,素不相识,没啥仇。

那这场恩怨咋来的?我说一物,您准明白,蛇盘山蟒王。

徐量上蛇盘山,杀了金蛇,古墓里引动厌胜阵法,摘走蟒王内丹。

蟒王百年修为,都在丹上,内丹被摘,它没死,半死不活。

蟒王早年修出马仙,京城三大堂口,有一个它立的,嗬!掌堂大教主,管一堂兵马哪!

后来蛇盘山三蟒吞龙,他着了道,被人厌胜局镇压,下不了山,堂口跟着散啦。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呼风唤雨,如今找群黄皮子给它寻仇,不算嘛稀奇事儿。

棺材铺外头,百十只黄皮子,都蟒王派来的,换命杀徐量,要夺蛇丹。

神婆问一明白,朝徐量脸上一拂,他回神啦。

里外里说端详,两边走,两边劝。

黄皮子说啦,交出蛇丹,此事作罢。不交,鱼也死来网也破!

徐量瞧不上这劳什子,可也交不出。

怎么?蛇丹封厌胜祖书里啦,他哪有辙?

这边讨价,那边还价,黄皮子说啦,让徐量二上蛇盘山,到蟒王那,人有法子取。

徐量又不愣?再上蛇盘山?上山易,下山难,进去一大活人,出来一坨蛇粪。

谈不拢,没辙,闹腾吧!

“交是不交?”

“我交你六舅姥爷三个蛋!”

黄皮子性子躁,嘛不说,抄起木棒,咣当照嘴一棒,两排牙打稀碎。还没完哪,哐哐又朝鼻子捅。

它穿徐量衣裳哪,又得了他八字,徐量眼瞅着手抬起,也要跟着自残。

可人有辙,刚才没防备,这回有后手。

手朝乾坤袋一伸,拎出桃木剑。这玩意能镇尸,也能辟邪,专克这些脏东西。

桃木剑在手,滴上童子血,阳火乱烧,邪祟避散,黄皮子哐哐死了仨,徐量嘛事儿没有。

可黄皮子还有招哪!桃木剑厉害,架不住黄皮子人多。

有只黄皮子,牛犊般大,跳上树杈,左腾右挪,上蹿下跳,把条白绫系树上啦。

白绫老长,得有百尺,一挂树上,上百只黄皮子窜上去,脖子挂上头,一块上吊啦!

这么多黄皮子换命,桃木剑也遭不住啦。

徐量着了道,行尸一般,拽条粗麻绳,搭房梁上,系个死结,脖子愣往上凑。

柴垛上有只黄皮子,嫌做的不绝,拎把柴刀,咔嚓一声,照自己裆里来一刀。

再一瞧,嚯!地上一团血肉,细如针菇,这黄皮子把自个儿阉啦!

徐量有模学样,抄了把菜刀,脖子伸房梁麻绳上,左手套绳,右手拿刀,手起刀落,朝裤裆里那么一剁!

嚯!您猜怎么着?锃明瓦亮的菜刀崩出个豁口,那话儿呢?嘛事没有,金刚不坏!

咋回事?生死关头,徐量暗运金刚功,崩了菜刀,断了麻绳。

金刚功一运,身化银人,黄皮子咋折腾,拿他没辙。

他又迷糊一会,大棒抡腿,脑袋砸墙,裆撞磨盘,嘛事没有,挠痒痒似的。

就是磨盘惨了点,凹进去个洞,玉米棒子般粗,得两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