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棺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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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鲁班符

问答完了,考卷收了,了解透了,几个考官凑一块,今晚划定品级,明儿个开榜。

上上到下下,共九品,品越好,官越大。

您寻思这里头都是滥竽充数,就没个像样的?那不能够。

人不多说,咱单表一个叫谭青的白丁百姓。

三十来岁,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黄鼠眼,一个磕额头。刚鬃扇耳,身粗肚大,把脸遮上,那也是个俊秀的公子。

这位早年读四书五经,家境贫寒,天一黑,看书只能凿壁偷光。

后来打眼瞧仔细,隔壁住的是对夫妻,他便荒废了学业。

能识字儿,能写几段白话,可一瞧古文就头疼,八股文更做不来。

没走科举的命,却有一身市井能耐。

算盘打的好,脑子也活泛,喜欢鼓捣机关术。四处拜师求学,练一身奇技淫巧的能耐。

能造水车,织绫机,发石车,指南车,造福一方百姓。

钱粮盐铁,赋税账目,任谁算不过他,官府都找他帮衬,虽无官职,却有治世之才。

九品官人,也得推几位穷人充门面,都是富家公子,百姓不好糊弄。

这位品行皆优,真是百姓推举,九品楼里坐了把椅子。

出了楼,他这心里七上八下。士商工农问答,他有条不紊。

考卷交的文章,虽无文采,白话居多,却都是干货,有利民生。

九品楼他来五年啦,这回再落榜,照规矩,得隔五年才能再来。

而且他懂里头门道,自己一无钱,二无势,虽有治世之才,上榜却难。

这一琢磨,越想越坏,哎……得心病啦!

回了家,躺床上,一病不起,请了大夫,喝了草药,嘛用没有,两眼昏黑。

没辙,这是心病,只能心药医。

明儿开榜,榜上有他,一蹦三尺高,吃嘛嘛香。榜上要没他,这世上也没他啦。

要说世上之事,逃不过一个巧字。您说这事儿多邪乎,他还真上榜啦!

不但上榜,还位列头名:上上之人,一品!

怎么个事?您听我细说。

开榜前一晚,宫里有人给考官带话,说皇上起了疑,这回九品官人,他要考察一二。

一听这话,几个考官汗毛吓炸啦。

榜上那些愣货,好些位不识字,扁担倒地上不知道是个一字。皇上考察,那不全露馅啦?

皇上昏庸,穷爱折腾,你瞒着他,该捞银子捞银子,可你当面拿他当蠢人,那他让你变死人。

上月皇上起了兴致,想听曲儿,着公公去叫戏班子。

梨园行当,能耐人多,这个送钱,那个行贿,都盼着露脸哪。

兴许公公贪得过分,也兴许背地有人整他,最后收了银子,推举一位,进皇宫给皇上唱。

小花旦模样,欹鬟堕髻,紫绮上襦,人面淡抹,朱颜酡些。云一涡,玉一梭,轻颦双黛螺。

进了皇宫,一字没唱,被赐了毒酒,连带公公乱棍打死。

怎么地?嗐!你说多荒唐,这女子,她是个哑巴!

几个考官一琢磨,半只脚踩鬼门关里啦,连夜改榜吧。

也不敢瞎改,都是王公贵族,让人落榜,闹腾起来,了不得。

这一通寻思,找个有能耐的,让他得这头名。

皇上问起来,这头名过得去,后头就好糊弄啦。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大笔一挥,把这谭青送上了头名,九品里头上上一品!

咱再回过头来说这谭青。

五鼓天明,金鸡三唱,开榜啦,榜文贴城墙上头。

这个几品,那个几品,封什么官,领什么俸,瘦金小字密密麻麻。

瞧榜的有位大夫,给谭青看病的,打眼一瞧,榜上谭青位列头位。他一拍大腿,寻思谭青这病一准好啦。

他备了礼,麻溜跑谭青家道贺,榜上排名说一端详。

本来谭青能得个六七品,可就光宗耀祖啦,大夫这一说,他呜嗷从床上跳起来,哪敢相信?

一路大跳,到城墙边,一瞧榜文,五雷轰顶一般,乐的愣住啦!

他揭了榜文,手里乱挥,一蹦三尺高,脸上青筋暴起,仰天大笑!

连跑十条街,奔走呼告,最后脚一停,身一僵,隔楞一声,死尸倒地。

哎,他乐死啦!

吉凶难测,福祸难料,乐极生悲。

尸体送棺材铺,徐量入了殓,瞧阴阳灯,一阵嗟吁。

乐死的人,他头一遭听说。瞧着死的喜剧,其实死的悲剧!

人入棺,灯火灭,这人不通文章,善奇技淫巧机关妙术,定价四品,奖励一枚鲁班符。

相传鲁班乃土木营造之祖,鲁班锁,连弩车,投石车,云梯,石鹊,木鸢……皆是鲁班所造。

鲁班符,用完便化成灰。

想造什么,用血写在符上,拜祭鲁班,以手指天,符一烧,东西就造出来啦。

好比想造个木牛流马,您写上头,鲁班符一烧,木牛流马就出来啦。

徐量乐得直眯眼,这玩意儿,好东西哪!

写啥便能造啥,真的假的?他一琢磨,想写个盘古斧,东皇钟也行,神农鼎也凑合,轩辕剑也不寒碜。

他寻思要造出来,自己直接开天辟地!

可再一想,九成造不出来,可别一通瞎写,鲁班符浪费啦!

造点着边际的,木牛流马,诸葛连弩,藉车暗箭,都挺好,可自己用不着。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他寻思赌一把,咬破指尖,用血写仨字:乾坤袋!

写完字,符一烧,一阵丁零当啷,再一瞧,嚯!真造出来啦!

不过离乾坤袋差远啦,甭说装乾坤山河,连个小山大河也装不进去。

不过再咋说,能装七八间屋东西,绝对是个宝物!

徐量把乾坤袋系腰上,乐得合不拢腿。

九品官人这一考,死的可不止一个。这个中了头名,乐死啦。还有数年登楼,今年又落榜,上吊死的。

甭管咋死,有一样,都是穷人。

宋国盛世清平,河清海晏,棺材铺生意太火爆。

来这买棺材的,但凡手里有俩子儿,都给钱。毕竟死者为大,谁在棺材钱上耍心思,脊梁骨不给人戳烂喽?

实在太穷,拿不出钱的,朝廷怕闹瘟疫,送一口破木棺材,给收尸啦。

野游道士,行脚和尚,街边乞丐……没亲没故的,死了没人收尸,都送棺材铺来。

一口烂木棺材打发,也要不了几个子儿,账往礼部报,钱朝廷出。

可世道太乱,死人太多,一口破木棺材花不几个钱,可几百口几千口呢?朝廷也遭不住啦。

礼部发话了,无亲无故横死的,手里没钱,那就火葬。烧成骨灰,装骨灰罐里头。

礼部一通鼓捣,棺材铺里又弄几个火化炉,烧尸成灰,骨灰罐的钱朝廷出。

棺材再破,也得要不少铜板,一口破木棺材的钱,顶几十个骨灰罐。

礼部这回省了开支,可您别以为这钱能进国库,那不能够,全进礼部官员自己腰包啦!

徐量倒没啥,他有画棺匠的手艺,画骨灰罐自然也成。

只要他经手画过,甭管棺材还是骨灰罐,阴阳灯都能照,奖励不落下。

近来世道太好,死人太多,棺材铺门前车水马龙。棺材一口接一口造,火化炉里死尸一个接一个烧。

火化可是件力气活,可对徐量来说,不当个事儿。

怎么?您还记得前头捞尸的阴老三吗?被五鬼道尸公害的那位,徐量葬了他,得个烧尸火。

这火镇尸辟邪,遇着僵尸,也能烧之杀之。

僵尸都能烧,寻常死尸,烧起来跟烤羊肉串一样。

徐量有烧尸火,一口茶的功夫,死尸就能烧成骨灰,不费劲儿。

烧尸火,养成类宝物,烧尸越多,威力越霸道。

业务火爆,徐量一个劲的烧,烧尸火威力蹭蹭上涨。

除此之外,奖励也得不少,驱蚊术,避火术,假死术,分娩术……

您别瞧他得一身奇术,他可乐不起来。为嘛?一门奇术一人死,一口棺材一条命。

他有一愿,盼着哪一天,棺材铺里的棺材,装的都是老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