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谢恩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诗会,最好是不要填词。
填词是另外一种玩法,要拈阄取词牌的。
既然没说,一般就默认是写律诗或绝句,不然不好做比较。
再者,贾母取的题是雪,但也说到了瑞雪,这一首《长相思》,雪是有了,但和瑞关系不大,反而隐隐沉着一种伤悲寂寥之感。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首词一出来,就是可以留名的水准。
且不说写雪的意境和是否可以填词并没有明确强调。
就算强调了,也不重要。
这一首词出来,其他在场人写出来的诗,都可以直接扔掉了。
贾母很清楚自己的孙儿贾宝玉有几斤几两。
偶尔在家里对对联,吟吟诗,还算得上是有些才情。
真遇到这种级别的诗词,那贾宝玉的诗连拿出来都丢人。
贾宝玉此时已经落笔,抬头看贾母脸色不太对,问道。
“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贾母看着贾宝玉一脸的痴顽之色,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
平日里说读四书五经的是禄蠹,不值一提。
现在比起诗词来了,你又能写出什么来呢,还不是被一个常年在外的武夫比的狗屁不是。
心中哀叹之余,怀着最后的一点希望,撑着站了起来,走到贾宝玉旁边,去看所写他的诗词。
令她没想到的是,贾宝玉也写的是词,一首《蝶恋花》。
至于品相么……
只能说还算不错吧。
如果不和裴济安那一首放在一起的话。
此时,探春也放下了笔。
探春见贾母站在那里,也想上来瞧瞧,被贾母一声喝止在原地,勒令她坐了回去。
探春不情不愿地坐回椅子上,撅了噘嘴。
迎春落了笔,默默坐回探春身边安抚她。
惜春年纪还小,勉勉强强写完一首,自己也叹了口气,回到两个姐姐身边坐下。
这些人一散开,林黛玉便能一眼看到裴济安的诗稿。
她嘴里默念着。
“山一程,水一程……”
“……故园无此声。”
林黛玉念完,直接搁下了笔。
贾母见状,问道。
“可是又犯了症?”
林黛玉闻言,轻轻颔了颔首。
贾母上前来心疼地抚了抚她,道。
“那就别劳心作诗了,先回去歇息吧。”
“劳外祖母忧心了,不过些微犯了些,坐坐就好。”
说完,款步落回座上。
微微侧眸,看了一眼裴济安。
她其实根本没有犯症。
之所以搁笔,只是因为……
看了裴济安的那一首,顿觉得自己那半首根本不值一提。
心下念头全无,倒不如直接回来坐下了。
林黛玉眉目微凝,打量着裴济安。
这样的词,真的是一个武夫能写出来的?
她倒是完全没怀疑裴济安这词是别人写的。
且不说这样级别的词,在文人圈里传播得有多快。
但是这意境,就和裴济安的身份很为恰当。
榆关,也就是山海关。
听紫鹃和雪雁打听来的油嘴,裴济安就是从山海关外战场上回来的。
夜深千帐灯……想必也是他看到的情景吧。
这一刻,林黛玉也认同了贾母刚才提到了两遍的杜工部诗。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要不然,一个勉勉强强认字的武夫,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也不对啊……
林黛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刚才被这词的内容吸引,没注意到裴济安的字。
现在想起来,虽然不成体,很杂之余,也缺少些许风韵。
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好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他真的没读过书吗?
此时的林黛玉不由想象出一个场景,千帐之中,一盏亮着微弱烛火的灯光,裴济安缩在角落里,一笔一划地练着字。
林黛玉这边正在发呆。
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朝着裴济安的纸稿边走去。
心里还存着一个幻想。
万一裴济安的字写的完全看不下去,那自己就可以合理怀疑他的词是抄来的,或者说那就是抄来的。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
但是万一,万一呢。
怀着最后一丝幻想,贾母走到裴济安的纸稿边。
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看完。
长叹一口气。
接着迅速调整过来,道。
“把这些诗都好生装起来吧。”
鸳鸯站在旁边,愣了愣。
她确实没领会贾母的意思。
这是要不公开念,就直接收起来吗?
这样是不是也不太好?
就在鸳鸯犹豫之际。
贾母道。
“大姑娘前些日子派人来说,想考察一下姊妹和弟弟的长进,这些诗词,就好生装起来,送进宫去,以慰此心吧。”
堂内一片安静。
也没有人提出要先看了再送。
李纨看出来贾母脸色不太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找没趣。
三春和贾宝玉是根本不在意,由贾母说了算。
林黛玉是寄人篱下,自己又没写出诗来,不好说什么。
王熙凤是松了口气,觉得贾母终于是发了仁心,没让裴济安丢丑。
而裴济安……
则是根本不屑于和贾母玩这些心思。
让这首词念出来,在林黛玉和三春等人面前表现?
没必要。
让自己和贾母互相出心机,搞宅斗?
她配吗?
看着裴济安略带蔑视的眼神,连贾母自己都自嘲地笑了笑。
“就这么办吧,不要写名字,让大姑娘猜猜这都是哪些姊妹做的。”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元春觉得,这首词是贾宝玉做的。
甚至把这首词拿去在陛下面前,给贾宝玉的前程多添点机会。
贾母说完这话,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裴济安。
但正如她想的一样,裴济安依然是一言不发。
她现在很清楚,从头到尾,她的所有目的和心机都被裴济安看的一清二楚。
包括现在。
但裴济安依然没有提出异议。
因为他真的不屑于和她计较。
贾母长叹一口气,道。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和裴总旗有话要说。”
李纨几乎是如释重负,带着三春快步离开了堂内。
林黛玉和王熙凤也随后离开。
堂内一时间只剩下了贾母,鸳鸯,裴济安。
在鸳鸯的搀扶下,贾母慢慢走到裴济安面前,低下了头。
“谢,裴总旗之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