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适合的才最重要
盛大聚会之后，余欢散尽，太阳再次升起将木雅贡嘎的大角峰镀上金色，方闲站在寨子里的高处看着绵延的大山和森林不禁直翻白眼！
这里虽是高原上的山寨，可自然资源极好，山上有大片大片的树林，树林中有着无数的飞禽走兽，清澈的溪水蜿蜒而来，鱼虾数不胜数。
但就是在如此资源丰富的环境下，木雅寨的人却活生生的把日子过成了极度贫困！
若是汉人住在这片土地上，那无论如何经被开发起来，至少农耕，渔猎的程度已高度发达，全然不会如木雅人一般任由如此丰富的自然资源从面前白白流失掉。
他们要用大量的资源同唐人商队换取生活必需之物，结实的铁器，耐用的陶器，耐穿的麻布，精美绝伦的纱衣，还有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盐，茶就更不用说了。
大量的资源流出却换不回等量的资源流入，结果自然是掌握生产资料的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最后自贩为奴……
连生存都是问题，就不要提什么技术发展，木雅人以放牧蓄奴为主，配合渔猎采集，以黑石为屋。
农奴制度有什么好的？应该向更高级的封建制度过渡啊！
解放这些农奴，给他们点生产资料和人身自由，让他们成为顿吉家的佃户，这样反而能提高价值和产量。
可惜，方闲的这套理论放在老巫女面前，却被人家嗤之以鼻：“按你说的和现在又有何区别？奴隶就是奴隶，他们的出身就决定了身份，就像唐人一样，有些人生来就是庶民，有些人生来就在贱籍，有些人天生就是皇天贵胄，世家子弟，良人……”
方闲无言以对，他极力解释人的主观能动性，并且声称这种方法一定会让顿吉家的收益大于现在。
可老巫女却咧着空空的嘴巴无声笑道：“若按你的方法来或许能多些粮食，猎物，可同样也有风险，那些奴隶有了自由就会想着法的逃走，就算不逃走也不好再管束，给他们一点蜂蜜，他们就会奢望整个蜂巢，继而索求更多，别忘了，奴隶的数量可是要比顿吉家的人还多！”
老巫女的话瞬间便粉碎了方闲天真的想法，相比他，人家考虑的更多，顿吉家在这片土地上统治了不知多少年，又怎能不清楚哪种制度更适合他们？！
方闲忽然笑了，看向对面的老巫女道：“是我想多了，你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老巫女忽然笑了：“当然是对我木雅寨有用的东西。”
见她若有所指的笑容，方闲意味深长道：“应该是对顿吉家有用的东西吧？”
老巫女忽然露出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后生，有时候老身觉得你不通世事，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太过了解人心，真是怪哉！”
方闲故作神秘的微笑不语，心中却是一惊，所谓的“隐士”，所谓的“高人”，历朝历代的记录中只有两个字“装逼”。
只要装的好，只要装的让人信服，只要装的有面，那就不是沽名钓誉。
皇帝会下诏请你出去当官，文人雅士会捧你的臭脚，社会名流会争相来拜访你，而前提是你真的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否则，袁天罡，李淳风之流是如何被帝王所重视的？
相较于在其他朝代装“高人”，在大唐装的风险就更高些。
没办法，谁让这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呢？
朝堂上满是那些玩弄权术熟练到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大佬，他们能轻松看穿拙劣的手法，然后自己就会变成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甚至有牢狱之灾，杀头之祸……
好在方闲还真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最少在这个时代能拿得出手。
装高人隐士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如沙海行舟，但对他来说却是手到擒来，毕竟……他站在了汉家文明的肩膀上，有着几千年智慧的积淀，和这个时代无法企及的“前瞻性”。
论文采此时的李白才十六岁，杜甫才六岁，白居易还没出生，大唐的锦绣他装了一肚子！
论谋略，别的他不敢多说，但开元年间的政坛人物，大事件他能如数家珍！
想要把自己打造成隐藏在木雅的隐世师门之后，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简单，除了老巫女不好糊弄，自己需她的帮助外，还真难有人能揭穿他。
就算老巫女也是将信将疑，毕竟眼见为实，方闲带来的后世之物足够吸引人眼球了，一个小小的滑雪眼镜便让桑措如获至宝，欢呼的像个孩子。
八月的木雅寨要比其他地方更为舒适，中原大地已进入炎炎夏季，但这里却是最适宜的季节。
起床后的方闲穿上轻便的衣服优哉游哉的往山脚下的森林而去，后面是永远也甩不掉的小尾巴措雅，这个小丫头已经把他当作最喜爱的人，整日跟在方闲的身后。
当然，她的腰间也永远插着那根漆黑的鞭子，见到路边的奴隶便会来上一鞭，突出树枝也会抽上一鞭，以显示自己高贵的地位。
可惜方闲并没有多看上她一眼，这让措雅很失望，往常寨子里的男孩们都会因为她挥动鞭子而投来羡慕的眼光。
从木雅寨口的石头小路走上一刻钟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山脚下的林地很大，植被茂密，大片大片的松茸就躺在地上任人采摘。
不光有松茸，其他高营养价值的菌类也不计其数，只要花些功夫，总能收获满满，方闲甚至在一处湿地里发现了数丛灵芝……
可惜时代不同，方闲无奈的咽了下口水：“这么多的名贵药材，放在后世老子就是千万富翁啊！”
其实放在现在这些灵芝也是相当值钱的，汉代时，灵芝就已成为贡品，在大唐价格更是翻上几番。
至于木雅寨的人为何采集松茸而不是灵芝与蜀商交易，其根本却是消息闭塞，外加蜀中商队来的次数极少。
“唐家阿哥，你在找什么？”
措雅瞪大眼睛好奇的看向不断翻找的方闲，方闲直起腰道：“我不姓唐，我姓方，我在找一种这么高长一二尺，叶圆而尖，面青背白，有麻纹，结子细碎的灌木。”
“长柔草？”
没想到措雅脱口而出，方闲惊讶道：“你见过？”
“当然见过，长柔草怎么会在这里，都长在山边河堑旁，就在木雅溪的山谷处。”
方闲尴尬的笑了笑：“那我们去看看，如果是我要找的苎麻，我就能教你一些小手艺。”
对于方闲要教她手艺的话，措雅完全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自家有奴隶，为什么要学手艺？
但她同样也好奇，莫拉说他应该是个身份高贵的人，为什么会去操持贱业？就连唐人都把人分了良贱，分为士农工商，他为什么不在意这些？
方闲当然不会在意这个小丫头的看法，他需要借助木雅寨的力量让自己站住脚跟，那就必须给予人家相对的好处。
老巫女的话很直接，必须拿出像样的好处才会为方闲在金城公主那里提供“背书”，这就是等价交换。
当然拿了好处办事，就不会泄漏一些不该泄漏的东西，这同样也是聪明的做法，可惜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木雅寨的人仿佛不会起名，所有的东西都和“木雅”二字有联系，寨子就叫木雅寨，贡嘎雪山就叫木雅贡嘎，溪水就叫木雅溪，他们也自称木雅人。
木雅溪流经的山谷边上有很多苎麻，长得很好，根茎粗壮，枝叶也很高。
满手泥巴的方闲开心极了，这些苎麻属于高原苎麻，不光能用来制麻，还能入药，就算在后世也是不差的。
方闲将一根撸掉枝叶的苎麻杆抓在手中，不由得感叹老天的公平，高原虽不是宜居之地，但自然的馈赠却丰富的有些过分！
木雅人几乎是守着金山银山在生活，却把自己活的一贫如洗。
“高贵”的措雅并没有帮忙，只是在方闲身边摆弄一会她眼中再寻常不过的植物，便让她的奴隶学着将苎麻给砍下来。
女奴叫苏达，学得很快，动作也麻利，很快便和其他奴隶与方闲一起将苎麻杆堆积如山，最后用拖板拖行，不擅手工的木雅人只能用简陋到令人发指的东西充当运输工具。
虽然成本大大降低，但一路上都要跟在后面拾取颠簸至地上的苎麻，没办法，连捆绑的绳子在这里都算是稀罕物，就别想马车之类的运输工具了。
牛皮制作的拖绳深深的勒紧奴隶的肩膀，但他们恍若没有知觉，亦或是习惯了，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措雅跳上了木板使得拖行的队伍微微一顿，又唱起木雅独特的山歌，方闲没有上车，而是在边上缓缓而行，坐在这种颠簸的木板上不是一种享受，何况看着奴隶们踉跄的脚步，他不认为自己能同措雅一样心安。
措雅的大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方闲，在她看来这个唐家哥哥很奇怪，放着现成的拖板不坐，却非要同奴隶一起走着。
“这些苎麻拖回去之后不要收到石屋里，需放在外面晾晒，在干燥后剥掉外面的茎皮、洗刷掉黏液，挽成麻团、麻芋子、牵线、穿扣晾晒、刷浆得到麻线，最后才能织成布、织好后还要漂洗、整形，回去之后你就跟着我学。”
方闲的话没说完，小女奴苏达便直直的看向措雅，多年的奴隶生涯使得他们在做任何事前都必须请示主人。
措雅哼了一声：“听唐阿哥的！”又转头看向方闲献宝似的说道：“我把她送给你好不好？这样你就和我一样有奴隶用了！”
“我姓方……算了，我不要奴隶，我答应过你莫拉，要教你一个有用的小手艺，现在看来你不打算学，教给你的仆从也是一样的，对吧？”
措雅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苏达却是很高兴，就算是奴隶，有用的奴隶总会更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