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我没有童年回忆。大约到我12岁时,我的经历写出来不过几行:4岁失去父亲,6岁失去母亲,战争时期是在维拉尔-德-朗斯(1)不同的包食宿旅馆中度过的。1945年,我父亲的姐姐和她丈夫收养了我。
这种经历的空白在很长时间内使我安心:它客观上的单调、表面上的确定以及天真烂漫保护着我,但保护了我什么?确切来说,如果不是保护我免受我的历史、我经历过的历史、我真正的历史、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的困扰,又会是什么呢?可以想象,这段经历既不单调,也不客观,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确定,也不是真的那么天真烂漫。
“我没有童年回忆”:我如此肯定,确信无疑,几乎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没人就这个问题问过我。它也没被写进我的计划里。我无须回答这个问题。另一段历史,即那段大历史,举着它巨大的斧头,已经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战争、集中营。
13岁时,我编造、讲述并且描绘了一个故事。之后,我就将它忘记了。七年前,一天晚上,在威尼斯,我突然想起这个故事的题目是“W”,而且,从某种角度说,即使它不是我童年故事的全部,至少也是我童年故事的一部分。
除了这个忽而想起的题目,实际上我对W没有任何记忆。我所知道的关于它的事写出来不到两行:位于火地群岛某个小岛上的一个十分痴迷体育的社会中的生活。
又一次,写作的陷阱一个个暴露在面前。又一次,我就像一个玩捉迷藏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最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想得到什么:是一直藏着,还是被找到。
后来,我找到了快13岁时画的几幅画。借助它们,我重新创造了W的故事,将它写了下来,并在1969年9月至1970年8月的《文学半月刊》(La quin gaine littéraire)上以连载形式慢慢发表出来。
如今,四年过去了,我着手要给这个漫长的回忆加上一个结局——我的意思是“勾勒一些界限”以及“取个名字”。W与我的奥林匹克幻想并不怎么相似,同样,这个奥林匹克幻想与我的童年也并不怎么相似。但是我知道,在它们编织的网里,正如在我阅读的书里,暗藏着我所走过的路、我历史的前行与我前行的历史。
(1) Villard-De-Lans,法国东南部城市格勒诺布尔的一个市镇,是一处滑雪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