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木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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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庞伟投奔游击队

树林荧荧火光下,姚瀚见依依半身的血,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脚痛肩痛,快步走到她身边,关心地问:“依依,你怎么受那么重的伤?快叫阿民来包扎。”

依依说:“没事,我已经自己包好了,我们回去吧,夜深露水重了,容易感冒。”

兆林是在江湖上混的,受的伤比喝汤粥还多,怎么会不知道依依现在是强撑着,也知道她不想让朝卫担心,连忙扶住她:“依依,撑着点,走,上船。”

姚瀚知道依依是在混战中受的伤,人打斗气胜的时候是不会发觉自己受伤的,也不会觉得痛,但是一旦歇下来,可是痛得不得了,依依可真够硬气的,他以前只以为她是在母亲的羽翅下长大的,刁蛮任性耍横的小破孩,今晚却才知她比男子还有血性,她这伤口得缝上几针呢,她是女子,不肯让男子替包扎,那得赶紧回去让她疗伤,便对他的弟兄们说:“大家用水把火灭了,上船回家。”

大家互相呼唤、搀扶着往河边走,有几个提水上来把火浇灭了,大家上了船,张劲再清点了一下人数,没落下一个弟兄,便开船往回划,这次是顺流而下,船行得飞快。

兆林的船在利民街渡口靠岸,姚瀚他们则到青龙桥码头上岸。兆林将船泊好,依依却已嘴唇发白,昏了过去。朝卫又急又慌,却不知道怎么办好。常兴担心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对兆林说:“兆林,依依现在很危险,赶快把她送医院,把船开过对岸去。”

兆林连忙说:“大哥二哥,我们不能慌,依依要是送医院肯定瞒不住了,韩家可要乱成一锅粥了,林太太会把依依禁足的,公园里有驻军,我们把依依送去袁旅长那儿,求他救依依。”

“那快呀。”常兴蹲下身背起依依,“走啊。”就跨上岸。

朝卫和兆林紧跟在他左右,尽量地挡住行人的视线,免得街上的人乱猜疑,谣言纷传,幸好夜深了,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他们跑着进入中山公园,此时作息时间已过,公园里静悄悄的,加上树阴浓密有些碜人,但一进入公园他们竟觉安全了,避开了所有的行人和闲杂人等,常兴已一身的汗,但依依耷拉在他肩上的脑袋让他不敢放慢脚步也不敢觉得累。

终于他们到了营房前,朝卫冲着营房大喊:“袁旅长,快来啊!救命啊!”连喊数声,公园寂静他的声音特别响。

首先跑出来的是姚斌,拿着手电筒照向喊声的方向,见朝卫和常兴、兆林愣了一下,待见到常兴背上脸色惨白的依依时着忙了,等见到依依一身的血时吓了一跳,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依依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兆林说:“今天有土匪进城抢东西,城里竟无人抵抗,晚上她和码头帮的人去追土匪,打斗中被砍伤了。”

他们的话,被刚出营房的袁子墨听到了,连忙对姚斌说:“快,叫军医!”

姚斌一边喊着“仲书”一边飞跑进去,营房里依次亮起灯光,子墨从常兴背上抱下依依,飞跑进营房里,里面姚斌和张勇已经铺好了伤员房,军医沈仲书打开医药箱。

子墨把依依放在军床上,仲书剪开她的血衣开始替她清理伤口。朝卫、常兴和兆林退出了伤病房,让仲书专心为依依治伤,子墨也在他们后面跟了出来。夜露凝重,露水从树叶上滴下的滴嗒声清彻入耳,为了依依惊动军营朝卫感到不安。

看到子墨出来,他对子墨微微鞠了一躬,柔声说:“袁旅长,半夜惊动你们实在不安,但是依依伤情耽误不得,请您多海涵。”

子墨说:“别说这些虚礼客套的话,土匪进城抢东西我们事后才知道,但是国民政府不管我们城外驻军也不好插手,依依却怎么去追土匪?她聪明着呢,这次是怎么回事?”

兆林说:“大概她认为土匪进城如入无人之境,满城无一人反击,若是不追一追,下次就还有别股的土匪再来抢,彤州城的市民就别想过一天安心日子了。”

常兴难过地说:“她去许久我们才知道,才赶了去,到时他们已打完了,土匪跑了,她却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子墨深有感触地说:“人在战斗的亢奋中是不会觉得痛的,等停下来才知道自己只剩半条命。”

这时仲书出来对他们说已经为依依处理好伤口了,并给依依打了消炎针,再稍等一会她便会醒来。他们连忙进病房去看依依,仲书便去休息了。

却说庞伟带着他的十几个弟兄跑上大路,又跑过了新民村才停下来,所幸他们在彤州城抢到的东西都装在车上,所有东西一件未落下,他让副手冯林和王威检查大家的伤势。因为他们白天养足了精神,码头帮来时他们也及早发现,所以并没有人受重伤,只有五个弟兄受些皮肉轻伤,并不影响行动。庞伟让人给他们敷药包扎,叫一个比较熟悉彤州的小弟阿洪来问他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阿洪看见前面不远处隐约有灯光,再前后左右看了一下,说:“前面不远就是那王屯了,过了那王屯就是里城村了,过大里城村要经过一段沿河的岩壁山路,在过那段岩壁山路前有一个小屯叫菊该屯,该屯村民强悍,还有一股土匪在那儿,我们要过去可能要打一仗啊。”

庞伟问冯林:“现在几点了。”

冯林看了一下怀表,说:“十点了。”

庞伟借着夜光看了下左右地形,对土匪们说:“大家散进路边草丛里休息一个小时,今晚咱们要过了大里城的那段岩壁路后再休息,我们尽量白天走路,晚上休息。”

大家便纷纷走进路边的草丛里,把马车和马隐藏在树木后面,用枪托、刀背和棍棒拍了几下草丛和小灌木,把草木压下做垫,便或躺或坐下来休息。冯林和庞伟坐在一起,庞伟拍了拍身后的草丛躺了下去,冯林却半躺着看着天上的夜空,这时有马蹄声和车轮的轱辘声传来,庞伟立即警惕地支起了身子,有些弟兄也握紧了刀棒。

冯林侧耳听了听,压低声音说:“大家不要动,让他过去吧,是拉板车赶夜路的,挣的辛苦钱。”

大伙便都躺回去闲上眼睛,车轮声渐渐近了,又从他们身边过去了,四周又归于寂静。

冯林问庞伟:“大哥,你真带弟兄到越南去?”

庞伟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本来呢我是想带着弟兄们到彤州来落脚的,可彤州人比传说的还野蛮,到处是土匪,城里还有几个帮派,我们是被追杀的脑袋别在裤腰上,到彤州已经很疲累了,没吃没喝没住哪里能跟本地佬硬拼,我们拼着做饱死鬼也比做饿死鬼强的劲儿进城抢些吃的穿的,还好没遇到什么阻拦,但却被一个毛丫头半夜来追剿,你说我们不去越南还能去哪里?”

冯林说:“大哥有想过凭祥吗?”

“唉,凭祥一个半大的小山城,本地人都吃不饱,我们十六个弟兄能混得吃饱吗?”

“大哥,我们得为弟兄们谋个长远的稳当去处,不能总这么颠沛流离的。”

“是啊,我半夜里睡醒都在想这个事情啊。”

“我们先睡吧,等过了大里城再说。”

庞伟闲起眼睛,疲惫和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冯林调了怀表,也躺进草丛里。很快,草丛没入夜的寂静里,拉板车和走亲戚夜归的人经过,并不知道此处路边的草丛里躺着十多个土匪,要是知道还不知会吓成怎样。庞伟也是大胆,没安排人警卫,全都睡着了。

依依觉得自己经过漫长的黑暗的跑道,累了也停不下来,跑着也看不到尽头,停下来不知身在何处,只能向前跑着也许还能看到希望,突然前面出现炽热的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一阵昏眩,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身充满药味。

她要起来时,被一双手轻轻按住了,看时竟是子墨,子墨对她温和地笑道:“躺着,别要起来,你一动,伤口又要裂开了。”

依依声音虚弱地说:“我,我怎么在这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朝卫在她床边说:“你还说呢,受伤了还强撑,撑不住了吧,你一上岸就晕了,我们就把你送到袁旅长这儿来疗伤了,你可把我们吓得不轻,幸好你醒来了。”

常兴抱着双肩说:“你呀,这回要在床上躺两三天了。”

兆林说:“我悄悄告诉晓月,让她来照顾你。”

依依说:“我得回利民街的屋子去,这里的药味熏得我睡不着。”

朝卫说:“好,我们这就带你回去,明天我替去学校请三天假,就说你感冒了。”

子墨说:“我叫两个人用担架抬你回去吧。”

朝卫连忙说:“旅长,不要再惊动人了,十二点了,夜深了,大家也该休息了,我们三个抬她回去就可以,利民街的屋子离这儿不远。”

子墨拿了一个担架过来,大家一起把依依抬上担架,朝卫在前常兴在后,兆林在旁跟着看护,子墨把他们送出公园,看他们去远了方才回来。子夜,街上静悄悄的,家家户户屋门紧闭,只有皇忠堂那儿还透出灯光,让他们觉得夜没有静透,他们一路小跑着到依依的屋子,将依依安置在里间,他们便在外间的木床上胡乱睡了。

庞伟和冯林被蚊虫叮醒,一看弟兄们还在横七竖八地睡着,连忙逐个去拍醒,大家伸着懒腰起来,困意和疲倦已经消除了,冯林点了一下人数,都在,便让人去牵马和马车,用棉布绑了马蹄,继续赶路。

到菊该屯时,庞伟让大家躲在一棵竹子后面,叫阿洪和两个小兄弟前去探路,阿洪和两个小兄弟摸到前边,发现有两个人在路边抱着大刀睡着了,上去捂住他们的嘴,把他们捆了个结实,嘴里塞上布并蒙上眼睛,那两人两腿乱蹬,要喊喊不出声,要跑跑不了,想看被蒙住眼了黑乎乎一片,索性又睡着了。一个小兄弟跑回去手一招,庞伟带着大家拉着马车,悄无声息地过了菊该屯。待天亮换班的人来见那两个人蒙着眼被绑着,连忙把他们解开,叫老大出来,他们只知道昨晚有人过大里城岩壁的那段路了,但是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他们却一问三不知,把他们老大气得暴跳如雷,把他们大骂了一顿,罚他们一天不得吃饭。饭不能吃,水和果却能吃,可糊里糊涂被人绑了,在弟兄们前面是很丢脸的一件事,令他们垂头丧气的。

庞伟一伙过了菊该屯一路向前,到下半夜的时候就到了在河边的伏兰屯,他们见这个屯子只有三四户人家,便都在这几户人家的房前屋后睡着到天亮。

天亮后伏兰屯老人和妇女打开门见门口坐满了人,就知道屯子被土匪围了,明哲保身就是请他们进屋,好饭好菜款待,并且消息不能外泄,只等把他们送走了万事大吉。

庞伟见这里的村民见他们先一阵惊慌之后,就笑脸相迎,知道这个屯虽小村民却精明着呢,他们可以呆到天黑了再走,就叫弟兄们在屋前搭灶煮粥,村民们帮忙拿来柴火,大人就做工去了,半大小伙和老人就帮忙打下手,还下河拉网打鱼上来给他们开荤。

郭家大爷咕噜咕噜地在灶前吸着水烟,庞伟拿了小板凳到他跟前与他拉家常,问他这一路上去到凭祥再到越南还有什么关卡,郭家大爷就问他,他们是要到凭祥还是到越南?

庞伟颇有感慨地说:“庞某不才,本想带领弟兄们混口饱饭吃,却没想到今天落到被人追杀的下场,惶惶如丧家之犬,我想凭祥是个小山城混不出啥名堂来,所以打算进越南去,只是不熟路,所以向大爷打听往哪里走比较近些?”

郭家大爷说:“你们能有命到这儿已是万幸了,往前不那么顺利了,去越南呢走水路比较顺畅些,但如果被拦水上难逃,风险大,走陆路的话有几处关卡难通过啊,这一路上去不远就有个小埠头鸭水滩,哪里有个国民党的警察小队在驻守,扣步的香梓南联防办事处也有一个警察队,上降是游击队活跃的地方,当地群众是支持游击队的,特别痛恨过路土匪抢掠,你们这一队有十几个人吧,目标太大,就鸭水埠你们就过不去。”

庞伟神色黯然,前面艰难险阻,要冲杀出去,他这十六个弟兄也会折损许多,到时他就不得不与他们离别啊,十六个手足失了谁都难过,他可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没了,但可能只怕连他自己都难逃性命,往越南去难啊,可是除了去越南,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呀。他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有家不能回前路不可去,性命朝不保夕,他这个大哥当得有愧。

冯林到他们旁边,拨起一根火替郭家大爷点烟,对庞伟说:“大哥,不如我们投靠游击队吧?”

郭家大爷抬眼看他,眼里的睛芒闪了一下,满眼深意地微笑,盯着庞伟。庞伟被冯林的话唬住了,两手紧紧抓着一根柴禾,看着灶堂里燃烧的火苗,胸膛也激烈地起伏。他十指紧紧地抓抚着柴禾,像在寻找一个答案和依靠,冯林和郭家大爷清楚地听见他粗重地呼吸声。

他用小得只有近旁的冯林和郭家大爷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可是共产党一直被国民党追着打,他们,他们的处境也很难……”

冯林握住他的手,柔声说:“大哥,共产党有坚定的信仰和光明的目标,他们为穷人打仗,对落入敌手的战友不惜一切方法和代价营救,他们的明天和前途是光明的,越南南北分裂,现在也在闹统一也在打仗,越南不是天堂,我们过去也没有好日子过,弟兄们的性命也没有保障,不如,我们就在自己家里跟着共产党走,为自己人打仗。”

庞伟把手里的柴禾“咔嚓”一声折断,掷地有声地对冯林说:“好,我们去上降找共产党,找游击队!”

郭家大爷一把丢了水烟筒,紧紧握住庞伟的手,激动地说:“同志,欢迎你!你可是为你的弟兄们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啊!”

庞伟惊讶地看着郭家大爷,激动地问:“大爷,您——”

郭家大爷兴奋地说:“我是中国千千万穷苦人民大众中的一员,是欢迎愿意加入我们队伍当中的人。”

庞伟、冯林、郭家大爷六只手激动地握在了一起,郭家大爷让他们坐下,锅里的粥已经开了,冯林用勺子在锅里搅了一圈,对郭家大爷笑着说:“大爷,米粥好香啊!”

郭家大爷点着头说:“自己种的米当然香啦,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过鸭水滩吧。”

庞伟连忙说:“唉,好,大爷,我们共有十六个弟兄,其中有五个人受了些小伤。”

郭家大爷连忙说:“那赶紧让受伤的弟兄敷药,我这儿有草药,是城里梁老中医给抓的治刀枪伤的中药,特别灵,你们等着,我去取来。”说着放下水烟筒,进屋去一会就拿着一个布袋出来。

冯林把受伤的五个弟兄叫过来,郭家大爷让赵新进屋去把一瓶烈酒拿出来,给弟兄们的伤口消炎,再把干草药和水捣烂,分别给他们敷上包扎好。

庞伟好像想起了什么,对郭家大爷说:“大爷,我手里有几分蛮力,昨天我们进城抢了些东西,没有遇什么抵抗,但半夜却被一个叫依依的小女子伙同码头帮追来,混战中我砍了她一刀,我手重,一刀下去非死即残,我发现依依是练过武的,她闪得很快避过了力道的劲头,但我是砍中她了,不知她现在如何?希望你叫个人进城去打听打听,传个消息给我。”

“依依。”郭家大爷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敢追庞伟,连忙说,“好,我们现在先商量怎么过鸭水街,我再让阿新去一趟彤州城,打听依依的情况。”

庞伟说:“嗯,好,大爷请说。”

郭家大爷说:“彤州处在西南大通道的水路、陆路交通要道上,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而鸭水滩就处在水陆交通的要塞上,是有名的古埠头,商贸活动繁盛,附近各村屯的粮赋征收处设在那里,县政府还设了警察小队驻守在鸭水滩,对过往商旅进行盘查,他们配有枪支弹药,我们要是硬闯会吃大亏的,我们要扮成商人分成三队过去,顺便我也有一些物资要运送去给游击队,我们会分别安排人在你们队伍中带你们过鸭水滩的。”

庞伟感激地说:“太谢谢大爷了!”

郭家大爷说:“不要客气,阿新,去拿衣服来给弟兄们换上,还有你去一趟彤州城,打听一下依依的情况,看她受伤重不重,带个口信回来。”

“唉,好,阿爷。”赵新答应着,进屋去把衣服抱出来分发给大家,就拿了斗笠和船桨往河边去,他要划船去彤州。

冯林让王威和阿洪叫弟兄们吃饭,吃完饭让大家再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就要准备着上路了。郭家大爷让一个小媳妇去地里把大伙叫回来,庞伟留了一袋黄豆和两匹布给村里,郭家大爷让大家在马车上装了四袋黄麻和三袋稻谷,把盐夹在最里层里,分别装上车。准备到下午一点半左右,他便和庞伟等人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