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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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沈绾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老道当街变少女,实在让一众哗然。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必有疑其真假者。

“这是怎么回事?”女子对着女子分外眼红。“依我看方才那个老道就是你装的,欺骗我等。”

十月回头瞧了花自量一眼,满面无辜对其道:“我骗你何?”

“仙子!仙子啊!”花自量连忙上前,对着十月虔诚膜拜,而后对众女解释。“我的事想必各位都已知晓,方才多亏徒儿来的及时,天帝念我并未用天机行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故饶我一命。”

此女转做笑脸对着花自量。“半仙受苦,只是你的徒儿怎的变成这番模样。”同他说话分明温柔许多。

花自量上前一步,望着天,做遥想状。“我那徒儿一心向道,潜心修行,方才天帝一见他,直言仙缘已至,他便留在天帝身边,做了仙人。可他心中依旧挂念着我,一世为师终生为父,于是他求天帝派了这位仙子下凡,也算替他尽一份孝道。”

说到动情之处,他眼中隐隐含泪。众女如何舍得再难为他?

“半仙莫要伤心。”

一旁的十月,随手将歪倒的旗子扶正,想起初遇小花之时,小花替她算过一卦姻缘,她当时便骂他是骗子,如今看来,说的真没错,没曾想自己也有和他同伙骗人的时候。

冷不防的身边窜出一位姑娘,朝她呼喝:“你当真是仙女?”上下打量一番,眼里尽是不屑。

她昂然,依着那女子不屑的模样,回瞧着她。“不信?”

只见十月随手一扬,卷起一阵旋风围绕着那女子,旋风消散,那女子也散发着与十月和花自量相同的异香,沁人心脾。

“还不信吗?”

那女子欢喜着频频点头。“信!我信!果真是仙女下凡!”

众女将那女子围在其中,如众星捧月般。花自量与十月相视一笑,这一波造势算是成了。

十月乃天仙下凡,能制奇香一事,在女子闺阁中广为流传,逐渐传入每户当家的主母手中。每户家中所用之香,不论是香丸、香粉、塔香还是香囊,大多由当家主母采买,如此一来,十月所制的香便不愁没有市场。

花自量自然而然地将算命的摊子改做卖香的,来往的仍旧是那些客人,但如今赚的银子却多出算卦时好几倍来,真是做梦也能笑醒。

然而树大招风,仙女下凡一事,竟传入现知府耳中。知府姓沈,辖地出了这等事,自然少不了管上一管。他倒要看看究竟真是仙女下凡,还是有人借此作乱!

这日一早,西市格外的热闹,衙役齐刷刷地列在街中,将来往行人拦在外头,一人骑着高头骏马走在肃清的街道之上,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众人低着头,偷偷瞟向骑着骏马的老爷,只能看见彰显身份的官服再烈日下熠熠生辉,官靴一尘不染。

花自量与十月相视一眼,感叹:好大的阵仗!再转过头,知府已下马朝他二人走来。两人再次交换眼神,惊叹:难不成是冲咱们来的?

知府在花自量的摊位前停住,他们将头压得更低,十月能感觉到知府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你就是下凡的仙女?”

十月闻声抬头,望向这个年过半百之人,嘴角边两条深深向下的皱纹,可见平日里没少板着个脸,整张脸写满威严,但在她看来还不及司业生气时五成可怕。

她与知府四目相对,正要窥其深处,花自量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她这才恍然,平头百姓不可直视官兵,又低下头去。

知府心中暗叹此女子胆识过人,故作严肃道:“本府问你话,为何不答?”

不是不答,而是不能答。她若回答不是,便是欺骗众人,她若答是,便是欺骗上官,如此欺上瞒下,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答。

两者僵持,旁人渐觉不对,纷纷围观而来。

正在此时,花自量忽然冲到两人之间,大喊:“大人啊!小的自幼便听闻大人为国为民的事迹,深受鼓舞,您是我们长安的衣食父母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十月挤眉弄眼,沈知府还未看明白,他忽地开始全身抽搐,紧接着晕死过去。

十月趁机叫唤:“小花!小花!小花晕倒了!得赶紧找大夫。”她扶着花自量借机便要退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站住!”沈知府顿时明白过来,却也不拆穿二人,只道:“本府会一点歧黄之术,不如让我替他看看?”

十月避开知府把脉的手,喏喏道:“不敢劳烦知府大人。”

知府嗤笑,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遂假意夸赞:“你就是仙女,你要他醒来想必轻而易举。”

十月讪讪。“仙女也不见得事事皆会。”

“哦?”知府面色一凌,尽显不耐,厉声道:“今日他醒不过来,你们便去知府大牢,让仵作给你们看看病!”

话音刚落,花自量便悠悠转醒,未等他开口。知府下令:“来人!带走!”

一队衙役闻令而动。

“爹!”马车中传出一阵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埋怨地娇嗔。“说好以礼相待,你怎可动用衙役?”

说话之人抬起一只手,撩开半面帘子,十指纤纤,肌肤透亮,如玉如水,透过帘子看向车内,雾鬓云鬟,眉若柳叶,目若秋水,朱唇皓齿,人间绝色。

是她!十月猛然回首,花自量正看着那女子,似已入迷。她忽然心头一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仿佛重新感受了一遍失心之痛,心跳一点一点的减缓直至消失……

知府连忙将帘子盖下,小声哄着:“让你别露面,别露面,不听话,爹这就将人带回去,别出来。”

他不再以官威唬人,对二人客气道:“花老板,仙子,本府有要事与二位相商,还请二位过府一叙。”

花自量自是无可不应允的,抬脚跟上,十月却拉住他的衣袖。

“别去。”她强忍着所有情绪,却仍有恐惧,从眼里漏出。

看在花自量的眼中,只当她是害怕官府,于是柔声安慰道:“别怕,你跟着我,我护着你。”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上了马车。

纵然已有心理准备,见到这样貌美的女子,他还是忍不住屏息。

“姑娘有礼,在下姓花,名自量。”

“花老板大名早有耳闻,小女子姓沈,单名一个绾字。这位便是仙女吧?”

十月一直默不作声,如今二人谈及她,她才挤出个笑,点点头。

花自量松开抓着她的手,笑道:“自量不敢隐瞒,仙女之事不过是个噱头,她叫十月。”

“十月姑娘有礼。”十月低着头,“嗯”一声算作回应。

一路上花自量与沈绾相谈甚欢,他们所言,每一句十月都能笑着回应,但她并未记着说过些什么,她的思绪早已飘至千年之前。

那时的花自量与其义妹,青梅竹马,在日日相处中,情根暗种。正逢乱时,江湖正邪间一场大战,他为救其义妹,重伤而亡,死无全尸。他根本不在乎那人心里有没有他,他根本不求能与其长相守,只愿护她安稳。

十月在尸堆里找到他的尸体,他留下遗书一封,求十月将他之死当做秘密埋藏一生。

他爱她,至死方休。

她是当年天下绝色美人,与沈绾生的一模一样。也是因此,她才觉着害怕,害怕时隔千年,重头再来,结局仍是如此。

“十月,十月,到了,想什么呢?下车吧。”

步入沈府,各自入座,即刻有人奉上茶盏点,礼数周到。

许是沈绾在侧的缘故,沈知府的语气敛了几分威严,带着些宽厚。

“花老板,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我知道你卖香前是城中有名的半仙。近日,城外怪事频发,似有恶鬼作祟,我已请了诸多修道之人,但无一人能捉住此恶鬼。这才……找上花半仙。”

这简直是病急乱投医,花自量忙解释:“知府大人,方才在路上我与令千金已然坦白,我不是什么半仙,会的都是些唬人的把戏,实在是难当大任。”

恶鬼?十月这才抬起头,仔细听着。

“你是说……花半仙的名声和这个仙女都是假的?”知府脸上威严重现。“放肆!你可知散播谣言该当何罪!”

花自量跪下身,不由地发憷,硬着头皮答道:“大人,这些都是小的一人的主意,与十月无关,小的有罪,请责罚小人一人!”

知府怒急,拍案而起。“城外道士皆赞你师父法术高强,名师出高徒,我看你不是难当大任,是不想当!”

“爹!”沈绾走到知府身边,扶他坐下,而后将花自量扶起。

“自量,你可知那恶鬼在城外都做了些什么?”沈绾语气中难掩痛心疾首。“那恶鬼专食婴儿,尤其是女子腹中刚刚成型的胎儿!城外村落里被残害的婴儿已有百人,如今家家户户胆战心惊,生怕家中婴儿一声哭泣,便引来恶鬼。”

花自量攥紧拳头,师父是教过他一些法术,但都是保命用的,并未教过他如何捉鬼,更何况师父千叮万嘱要他远离鬼怪之事,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去的。

沈绾接着说道:“恶鬼尚如今只是在城外作恶,但城外的婴儿也有尽时,不久后他便会来城中祸害。长安上千万户人家,将无一幸免。自量,难道你身边没有喜得麟子的兄弟知己?你忍心看着那一张张天真无暇的脸被恶鬼啃食?他们还未见过这世界,便见恶鬼!”

“别说了!”十月霍然起身,隔开沈绾与花自量,看着沈绾。她和那人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心怀天下,一样的聪慧,知晓如何诛心。但有一点不一样,那人从未伤害过至亲之人,而沈绾却正在逼迫小花。

十月转头对知府缓缓道:“小花的师父或许法术高强,但小花并未承其衣钵。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个忙我们帮不了。”话语轻柔,却字字铿锵,转而对沈绾,眼中含着几分冷意。“婴儿的命是命,小花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她拉着花自量,正如他拉着她那般,她学着他柔声道:“你跟着我,我护着你。”看谁敢拦!

谁料知府并未为难二人,大大方方将二人放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