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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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仙女

花自量难得安静,十月先前支开花自量的法子实在是不高明,一路上她都想着该如何同他解释。犹豫万分还是得说些什么才是。

“小花,在遇见你之前,我住在一个暗无天日之地,耳边夜夜回荡着凄厉的嘶吼,我是那个地方最低等的,无论是谁都能欺凌我几分,那时候多亏了司业,我才得以偏安一隅。他于我有再造之恩……”

“他是你的恩人,我呢?”花自量抿着唇,皱着眉。

十月一时哑然,她无法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她什么也不说,后果无非是小花怀疑她和司业的关系,可她若是说了,她和小花便可能彻底地分离。

“他是牛刀,我是什么?”他眉眼间全是计较,却没有一丝不悦。

“牛刀?什么牛刀?”十月更是百思难得其解。

“你这个脑子啊,诶,笨死了!”他又好似生气了一般。

牛刀?杀鸡焉用牛刀!这是她与司业所说。

瞧着她恍然,花自量不禁失笑。“你且说说,我可有不如他?”

“没有。”十月扬起笑颜。

“那我将你从烟雨楼带回来,可算得上你半个恩人。”

“恩人。”

“我虽不知晓司业是什么身份,但他仅凭一句话就能制服佟掌柜,我也是佩服的。你觉着他是牛刀,那我是什么?”

花自量这是误会司业在人间的身份,十月暗想,这样也好,总比向他解释司业不是人来得容易些。

“他凭的是身份,小花凭的是实力,小花不是刀,是智多星!”

花自量心满意足,嘴上仍是不依不饶。“你莫要说这些虚的。你一路沉默不语,满腹心事,可是在想如何与我解释?”

“自然是!我今日故意支开你,并不是存心瞒你什么,只是……不论如何,总是过意不去的。”

“你现如今有愧于我,我又是你的恩人,你是不是该对我好些?”

“是。”

“那好,从今后我要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好。”爽快答应后,十月依稀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果不其然,花自量开怀一笑,得意道:“明日初一,我要出摊,你扮做我的徒儿与我一同去。”

扮做徒儿?十月尚未能领会其中全意,但只要他们之间不生嫌隙,总归是好的。

如何能生嫌隙呢?说到底十月支开他并不是什么错事,可她却心心念念地想着如何同他解释,单就这份心,足以证明她对他的看重。这份真诚做不得假,不论司业是什么身份,十月待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目的,终归不是要害他的。明白这一点,他便没什么可计较的。

转念又想起师父的告诫:你是个终身孤煞的命格,切莫与人亲近,害人害己。

他生平头一次对这话产生动摇,凭什么他就该孤独一生。

人间大暑热如火炉,地府阴曹冷若冰窖。

不过无论冷热,司业均是感受不到的。此番他将将跨过接连人界的鬼门关,迎面撞上十殿阎王之一的仵官王。她乃十殿阎罗中唯一女子,一袭轻罗霓裳,身姿婀娜,面容姣好,司掌大海之底。

阴间有一句俗语,五方鬼帝各自修道,十殿阎王互不顺眼。这仵官王与司业更是势同水火,倒不是司业如何,而是仵官王见不得司业。

“你这是要去人间,还是刚从人间回来?”

对着她司业向来能避则避,可她偏偏最看不得司业对她置之不理的样子。

“站住!我看见你从鬼门关外进来的。”她的语气里带着三分狡黠,七分魅惑。“转轮王私入人间,要是被鬼帝知道,该如何呢?”

“想说便说,我有何惧?”

“司业!”仵官王有些气馁,他总是这般傲然无惧,其实但凡他肯低头对她柔和些,就像对那个人那样……想到那个人,她顿时觉着心里像百鬼啃食般,难以忍受。

“我知道你去人间为了什么,你不怕,难道她也不怕吗?”

捏人软肋,最是可恶。司业无法确定,十月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他不敢冒险。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仵官王,她一脸得逞。

“你想怎么样。”

仵官王脸上的得逞瞬间变作不甘。“你心里只在意她的事,别的事你当真一点也不在乎吗?”

司业不禁皱眉,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自认与你无甚旧怨,你为何总是针对我?”

瞧他那难得疑惑的模样啊,她与他的旧怨早在万年前就已种下,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仵官王忽而娇媚地笑着,说话时嘴里呵着气。“你当真想知道?”

阴晴不定,便是司业此时对她的看法,他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要你带着礼物来给我贺寿。”仵官王挽上司业的手臂。

司业并未抽手,反而抓着她的双臂,认真劝道:“守净,于我们而言,每一日都是一样的,该潜心修道,你琢磨那些人的玩意,于道行无益。”

“收起你的苦口婆心。”她挣脱司业的手,每每司业唤她守净必定说教,她早就听够了!“我知道你把思慕盏送给她了,我的贺礼一定要比思慕盏更贵重,否则……你知晓的。”

她摇晃着腰肢走开。

有许多人死后放不下心中所爱,妄想与之在轮回中再续前缘,而思慕盏恰巧能满足他们。

思慕盏,可不像它的的名字那般满含柔情,它是地府最毒辣的刑具,妄图使用它的人,会被吞噬三魂七魄,日日受尽思慕之苦,永世不得轮回,直至魂飞魄散。

当然,若使用思慕盏的人三年之内能得到自己所爱之人的爱,思慕盏便会放过他。但人鬼殊途,世上哪有不怕鬼的人呢?

司业将思慕盏送给十月,如今又频频去到人间,守净猜想,十月应是用了那思慕盏无疑。心里不免笑其愚蠢,三年时光,转瞬即逝,十月注定魂飞魄散。更何况,思慕盏乃地府禁忌之器,人鬼纠缠更是禁忌之举。

十月的结局可想而知,守净根本不需要从中干预,但她却可以利用这一点,让司业百依百顺。

司业果然追上。“你不回你的海底,去我那做什么?”

“今后我就住在这。”守净眼中送出一阵似有似无的秋波。

司业顿时失了神,双目混沌,喃喃答道:“好,今后你便住下。”

守净伸手揪住一缕司业的发丝,笑得明媚。“乖,带我进去。”

司业拿下守净揪着自己头发的手,反手牵住,缓步往自己的大殿里走去。

他一直这样该多好,守净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默念:五、四、三、二、一。

她的手猛地被司业甩开,此刻的司业眉眼里盛满了怒气,指尖凝结一束光点。守净立即蹲下抱紧自己,同时大声嚷嚷:“你要敢动我,我就动十月!”

那束光在司业指尖消散,同时消失的还有司业的身影。

“以后不许再对我用摄魂术。”司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堂,格外严厉。

守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心如擂鼓。她可是冒着被司业搓成团丢出去的风险,对司业施的摄魂术。

她的摄魂术天上地下独一份,无人能破,要不是当年司业同她学过几分,断不可能识破得这么快,她不禁有些后悔将摄魂术教给司业,不然她便能在他的温柔中多温存些时光。

而司业却是榆木脑袋一个,他从未想到,守净对他施摄魂术是为了偷得他半分温柔,他一心觉着,守净是要在术法上与他一较高下。好胜之心一起,他即刻投入修炼之中,诸事不理。

索性十月近日来,过得安稳,不需劳他费心。

思绪飘至人间,酷暑炎炎,却没能挡住长安众女子的满腔热忱。

“自上次分别,已一月有余,半仙可好?”

“花半仙,你尝尝奴家新做的桂花糕。”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花半仙……”

花自量春风得意地端坐在桌前,他今日特意穿上十月为她缝补的芍药衣裳,铺开衣摆,他一低头便能看见那朵芍药。

“诸位莫急,稍安勿躁,容我将各位的想法上达天听,上天自然会给一个答案。”说着他闭上双眼,手中捏着一众女子的生辰八字。

十月躲在一旁的阁楼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看着时辰差不多,她跑下楼,一路小跑至花自量的摊位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你不可再开天眼啊!”其声呜呜然。“师父!性命要紧啊!”她抓上花自量的胳膊,来回摇晃,花自量却浑然不动。

一旁的女子见此,问道:“你是谁?你这是做什么?”

十月回过头,望着众人,硬生生地挤出两滴泪来,哭喊道:“老生乃是花半仙的徒儿,师父为你们多次开天眼窥天机,然而天机不可泄露,师父逆天而为已经惊动了天帝,此去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啊!”

众女观眼前此人,佝偻着身子,骨瘦嶙峋,皱纹满面,所言之事,惊世骇俗,但他双目含泪,悲痛万分,不像是作假。

“那怎么办?”一女惊呼。“花半仙不会死吧?”

“呸呸呸!仙人哪有死的,都是仙逝。”

“不行,半仙不能死!”

“对啊,他不能死!老道,你说,如何才能就他!”

十月擦干泪,抽噎一阵才道:“他惹怒天帝,谁也救不了他啊……除非……”

“除非什么?你快说呀。”

“除非他从今以后不再修仙,此生不再开天眼。”十月做痛心疾首状。“可师父他心中记挂诸位,说是拼了性命,也要为你们算上最后一卦啊!”

众女中有心善者,已是泣不成声。

不知是谁喊了句:“我们不要半仙算卦了,只要他不死便好。”

“对啊,不算卦了。算来算去终究命数已定。”

“是啊。”

“老道,你快让半仙回来吧。”

十月连忙朝众女施一大礼。“诸位仁慈,待我将诸位之心告知师父,劝他回来,希望来得及。”语毕,十月也如花自量一般入定。

不一会,两人双双醒来,空中弥漫异香阵阵。

“好香。”

“是啊,什么东西这么香?”

“好像是牡丹香……”

“不不不,是贡菊!”

众女这才惊觉,这香气好似从花半仙与那老道身上散发而出。忽地,那老道朝天一拜,大喊:“多谢天帝!多谢天帝!”

一转眼,老道变作一位娉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