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倾我所能
霾不满花自量食言,任谁都明白其中道理,花自量微微叹气。
“司业,放开他吧。”
“你疯了?放了他要想再抓便难了!”司业寻回情欲后,说起话来生动了不少。
花自量走上前,牵起十月的手,语气宠溺地哄着:“以后你可要抓紧我,别弄丢了。”
两人彼此注视着,热烈而又决绝,这恐怕是两人最后一次望着彼此的眼神,十月明白小花要做什么,她不能阻止,只能将另一只手也挽上他的胳膊。
她换上平日里总有的浅笑,对他说:“以后我会一直牵着你,绝不松手。”
他回以浅笑,知他莫若十月,转过头对司业道:“你知晓再抓他很难,便也该知晓,此番你能抓住他,乃是因他信我,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司业好似明白花自量的意图,试探道:“你的眼睛不要了?”
“他的遭遇我深有体会,我愿意助他,况且他将十月送回我手中,我自然该信守承诺。”司业乃地府神官,容不得邪祟作乱,花自量此番话其实是为霾求情。
谁料司业并未多犹豫便放开霾,花自量见此忍不住打趣:“现在的你有人情味得多。”
“多谢夸奖。”司业抱起守净走开,他可见不得傻人做傻事。
“霾,动手吧。”
方才还怒极的霾,此刻一脸错愕,他手中已无可威胁花自量的筹码,况且……“我是鬼,你是人,为什么?”
花自量侧头看了眼十月,带着笑意,昂着头:“人生在世所有为,有所不为,信守承诺无可厚非。再者人鬼之见在世间虽存世已久,但不见得就是对的。我见过恶鬼也见过善鬼,更见过揣着一颗善心求助无门不得不作恶的鬼,我见过善人也见过恶人,更见过为一己私欲罔顾是非执意作恶的人。”
“故此,人又如何?鬼又如何?天赐我缘法要我了解这一切,我修行道法,并不为除鬼,而是为消弭人鬼之见。愿我一生倾我所能,人鬼不论,助幼扶弱,无愧于道。”
倾我所能,人鬼不论,助幼扶弱,无愧于道。
此言引得司业注目,令霾心中掀起惊涛,而花自量只是与十月相视而笑。
霾几欲张口,千言万语难言语,只有一句“多谢”聊表心意。
花自量抓起霾的手,覆上他的双眼,暖暖道:“带着这双眼睛,去找你心心念念的姑娘。”
十月紧紧地拉着花自量的手,心中难掩地担忧,花自量同样紧紧回握。
未等霾动手,不知何处蹿出一个黑影,只一掌击中霾的心口,得手后即刻消失,速度之快连司业也未能看清其身形。
只见霾轰然倒地,体内气息四溢,花自量冲上前,他的瞳孔轻微转动,嘴里喃喃念着:“她……鼻尖……有一颗……痣……”
“是破魂掌。”
花自量眼睁睁地看着霾在眼前化作飞烟,魂飞魄散……
“出来!你出来啊!你到底是谁!”他对着空荡荡的宫殿怒吼,为什么,霾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想要见心念之人,为什么要对他下杀手,到底是谁心狠手辣至此,“你冲我来!伤及无辜算什么本事!冲我来啊!”
十月将小花抱入怀中,无比心疼,他将霾的死归咎于己,她不能劝,只能静静地陪着他,不论发生何事,她一直都在。
花自量伏在十月怀中忍不住抽泣,“他到底要害多少人才肯罢休……”十月轻抚着他的背无声流泪。
司业转开头,难掩酸涩,抱着守净的怀抱收紧,守净重伤难治,对外界一切毫无感知,如活死人一般,待凝魄丹药效一过,便会魂飞魄散,他暗暗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他都要将守净治好。
换做从前,守净即使魂飞魄散,司业不过一阵惋惜,诵经三日,为其超度安息,但如今他对守净有愧疚有怜惜,对守净的爱意心知肚明,生出几分强求,再无法淡然处之。
他将守净带回烟雨楼疗伤,花自量与十月守在门外,两人执手沉默,霾的死于花自量而言如一根刺扎在心上,无法释怀。
两人身边蹲着灵犬,灵犬忽然兴奋地扑在门上,十月忽然双腿一软,辛亏花自量及时扶住,两人对视一眼,即刻推开房门。
灵犬一跃,卧在守净脚边。
司业正取出守净心口的寒冰,伤口逐渐愈合,司业的神力源源不断地送入守净体内。
守净的脸上逐渐恢复血色,气息逐渐充盈,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脚边握着一只灵犬,悠哉地晃动着尾巴,她瞧着欢喜,掌心温热,她顺着手掌向上,司业紧拧着眉头,她不由地气恼,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
司业为之一愣,收回手问道:“可觉着好些?”
她试着调动周身神力,已恢复七八成,伤口也已愈合。她看出三人眼中的关切,有些恍如隔世,不禁嗤笑道:“要杀我的是你,如今又何必耗费神力救我?”
耗费神力那是原来不伤不损的司业,而如今的司业,耗费的怕是半条性命。可他却一言不发,半点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十月看不过眼,上前一步对守净道:“司业如今已非不伤不损之身,他渡给你的神力,相当于他半生修为,你可知?”
守净为之惊。
十月再道:“要杀你的也不是司业。”
司业与守净皆为之惊。
十月捏起从守净体内取出的寒冰,对二人解释:“这支寒冰刃上的气息与慧儿相似,我与慧儿打斗过绝不会认错,慧儿与我皆是鬼灵,我猜要杀你之人,应该是渡慧儿神力之人。而那人修习的应当是水系术法,且知晓司业五行兼修,趁此钻了空子。”
慧儿、鬼灵、神官、水系、灭仇……
“是无魇!”司业与守净异口同声。
“那日我同司业……”守净瞧了眼司业欲言又止,“闹了矛盾,无魇找上我,说要借我灭仇剑,助我报仇雪恨。”
语毕,她看向十月说道:“他想杀你,他是为你而来。”
可无魇一个堂堂地府神官,与十月有何过节,竟不惜动用灭仇剑?
“你们说的无魇,可是眼角长着一颗泪痣?”花自量突然开口。
守净点头,三人均看着花自量。
“他应该是冲我来的。”他自嘲地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力感。
当着三人的面,他将梦境中与无魇相遇之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一时间四人皆是无话,毕竟无人知晓无魇到底有何图谋,不过终归知晓幕后之人身份,便有所可防,待守净与司业稍加恢复,再找无魇讨要说法不迟。
花自量与十月识趣离开,将屋子留给司业与守净二人,灵犬却不甚懂事,赖在守净身边不肯走,惹得司业大手一挥,将其送回老家,才算清净。
两人在房中,一个躺着望着屋顶出神,一个坐着仿佛入定,屋内静得吓人。
最终还是守净受不住率先开口:“为何自废功法?”
“无魇请泽梦姬奏摄梦曲引十月与花自量入梦,我若要入梦救人,必懂曲意,只能废掉功法。”
守净恍然大悟道:“你为救他们俩愿自废功法,乃因怜悯众生,而他们是众生之一,如今你救我耗半生修为,因我也是众生之一。说起来,我得感谢你怜悯之情。”
“不是的。”司业脱口道,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地同守净解释,“从前我不懂七情六欲,不知晓你的……心意,我……深知对你有愧……救你并不是……怜悯……”
“我明白,你想说你对我是愧疚之情。”守净莞尔,她何曾见过司业这般无措的模样,只觉得有趣至极。
“这……也不尽然……我对你不仅有愧,还有……”
“还有什么?”
守净对他的感情,他从前不知便不觉得如何,但如今知晓,总想着该好生对待,却又不知该如何对待,他只知他对守净不仅是愧疚那般简单,只是更深的情绪,却有些难以捉摸。
“难不成你对我有情?”守净直勾勾地盯着司业,瞧着他双耳逐渐通红。
司业闻言急急道:“非也非也。”
她佯装失落叹道:“那便是无情咯。”
“非也非也。”他可谓是空长了一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守净忽地大笑,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司业因她的笑而更觉窘迫。
这一笑使原先苍白的脸色涨红,眉眼含笑娇媚,唇畔微扬多情,这一刻司业竟对妩媚二字有了具象。不禁再叹,不伤不损半点不及七情六欲。
“想什么呢?”她的眼睛氲着水气,瞳孔里清澈如溪水,却又含千言万语。
司业与之对视,不由地移开视线,拿不出半点气势,如今才理解守净为何能修炼出在无形中摄人心魂的摄魂术。
“司业,你现在就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鸡,可爱至极。”
“你……放肆……”放肆二字软弱无力,震慑效果一般。
她又笑,忽而想起她与司业从未像这般愉悦地交谈过,便有些百感交集,于是正色对司业道:“我喜欢你,司业,你不必给我回应,我也答应你不再做规矩之外的事,今后我会好生修行。”
这哪还是喜怒无常任性妄为的守净呢?
“你好像变了。”
“我死过一次。”她垂着眼帘,又抬眼认真地看着他,“上一条命我用在自以为是地喜欢你,这一条命是你给的,我便用你喜欢的方式喜欢你。”
喜欢他?他以为守净会恨他,竟然依旧喜欢吗?
“可我……”他尚且犹豫。
“不必,来日方长。”她说这话时言语中带着几分洒脱,几分骄傲,几分神官气度。
除却小女子的扭捏,她与司业才算并肩,嘴上虽说着来日方长,可她心中却盘算着,司业身边的女子也就两人,十月与花自量已成眷属,她和司业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司业恐怕心里觉着松一口气,她不急,且让他逍遥几日,念及此她不自觉地挺起胸膛,谅他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