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放下——传位

张更道：“你们俩还真不愧是姐妹花。小妹，当年，你的及笄礼，虽说是简单操办，但也是整个洛都在关注着。逢君的婚礼也一样。这一年，陛下为悼念战场上阵亡的将士，王室取消所有喜庆典礼。这一年期满，第一件喜事就是公子的婚事，可受重视了，慧慈夫人避世修行，敏贵妃搭理就来敬王府一切事宜。”

李微道：“浥尘哥哥那边自有人看顾，我姐姐这边也是不能疏忽。洛夫人都要亲自设计衣裳图案，我当然也要出力啦。”

洛珏道：“陛下赐婚，我出嫁得穿宫中御赐的衣服。母亲是准备几件，让我婚后几天穿。”

几人谈得热闹，忆欢进来道：“姑娘，公子来了。”

洛珏对二人道：“我先失陪。”

李微见她离去，摇摇头，“逍遥医，你说，为什么遇到婚事，洛都双公子倒是换了性子。洛大那么急躁的人，偏偏说让妹妹先出嫁。和张家订立婚约，让你又要等上一段时间。倒是浥尘哥哥太着急了，婚期就在下个月，到时候，姐姐嫁过去，他就可以天天见到了呀。这怎么还要隔几天就来看一次？”

张更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你想想小郑，不就明白了？”

“这怎么说？”

“当初，是谁？李姑娘，我是为你来的。我就是想见你。”

洛珏的院子外，李慎道：“逢君，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不能见面了。现在，还是想来看看你。”

“阿慎，王府只有你一人操持，辛苦你了。”

“敏贵妃派人帮我，伯卿也经常去看看。再说，一生一次，辛苦也是高兴。”

二人自顾自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道倩影注视着他们。

李微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看着俩人，她心中自己嘀咕，浥尘哥哥的眼神真的叫温柔得能掐出水，他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姐姐和浥尘哥哥在一起的的笑是真的。既如此，我就放心了。姐姐，你说你和浥尘哥哥是淡云流水，我怕你又是因为从心所欲不逾矩，而选择了浥尘哥哥。现在，我不用担心了！

婚期将近，李微给洛珏送了一份礼物。洛珏打开锦盒，木质的小盒子，盖子上刻着一朵海棠花。她打开，里面是大红的花钿，上面点缀着几枚海棠形状。

李微道：“姐姐，这是海棠花钿。你额心一点红妆，最是好看，最美的样子让夫君看见。”

洛珏合起盖子，“这是不是你在及笄礼的时候用的？”

“就是那个，今年又进贡了新的。松姨给了我两盒，我留了一份，这个给你了。当年，你说不能喧宾夺主，只用了粉色。这次，是你的婚礼，你就用这个。”

“小妹，谢谢你。”

小妹用两个小拳头拖着腮，“姐姐一定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洛珏一笑，“你夸人，只会用好看？”

李微傲娇仰头，“这点，我才不和你比。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呀？你夸人引经据典。吵架也一样，谁也吵不过你。就像我在明山院，和你吵了一次过后，就发誓，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怎么办呢？吵不过你？打不过你？没你漂亮，没你温柔，那你就当我老大呗。”她拿起一枚簪子把玩，“再说了，能让我夸好看的也不是一般人。除了你，我就觉得浥尘哥哥好看。”

“怎么好看？”

“从小一直好看到大呀。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浥尘哥哥，我就惊呆了。军中都是豪放男儿，突然来了这么个白面书生，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但是，洛大说，小时候好看，以后很可能长歪。还好，浥尘哥哥没有让我失望，他长大后，那真的是，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你对我哥印象如何？”

“他呀！”李微甩着簪子上的流苏，“小时候是个飞檐走壁的小猴子，大了就是个窜天入地的猴王。真真白费了一副好皮囊。他那个性子，就是逍遥医不嫌弃，不然谁敢嫁给他？倒是我浥尘哥哥，不愁没人嫁，我都想过给他物色物色。”李微放下簪子，“但是呢，毕竟婚约摆在那里。我当时就在想，洛家长女，得是个什么样的妙人，才能与浥尘哥哥相配。那时，我觉得没有人配得上我浥尘哥哥。遇到姐姐你，我同样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姐姐。可如今，又是你们要成婚了。你们两个都是神仙似的人，真的是别无选择了。但是呢？也只有你们在一起，才是神仙眷侣。”

“你这话，是‘以子之矛，将子之盾’？”

“矛盾就矛盾吧，你明白就行。”

洛珏道：“小妹，你夸了浥尘这么久。要不说说，你为什么选了小郑将军？”

“呵，男人！”

洛珏忍俊不禁，“怎么了？受欺负了？”

“他哪敢？只是呢？提起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浥尘哥哥时最包容我的人，姐姐是最懂我的人。小郑这个人呢，不比姐姐懂我，没有浥尘哥哥包容我。但他是个有趣的人，他会耐心问我想要什么，会花心思去哄我开心。这样挺好的，毕竟，以后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如果，太过包容，我会觉得他太随便，不值得珍惜，太懂我的话，就像是把我一眼看透，我一点儿秘密都没有了，不好不好。”

洛珏思绪一会儿，“小妹，你把我弄糊涂了。你这样的标准，谁能满足呀？”

“小郑就可以。”

李微接着道：“姐姐，以后，我成婚的时候，有我自己的公主府，我要把府邸建在敬王府旁边。”

“你不愿意嫁到元帅府？”

“我想离姐姐更近一点嘛！再说，小郑家里可有一帮和他一般大的侄子侄女，我可不敢应付。端着架子当婶婶，我受不了；带着郑家的小辈胡闹，郑元帅受不了。我还是住公主府吧。”

李微看看整个房间的红色，“姐姐，当初，我们拜金兰的时候，我说，要给你送嫁。”她歪着头看洛珏，“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嫁给我哥呀。这差事，便宜了逍遥医。但是呢，我会做引亲人，和我浥尘哥哥一起来迎你入敬王府。话说，要是李乐师尚在，你会随师姓，你就叫李逢君了。这是不是注定了，你是我们李家的人？”

洛珏未说话。

李微自知话说得太快，坐到她身边，“姐姐，李乐师在天有灵，看你如今，平安喜乐，她会很开心的。”

洛珏听得“平安喜乐”四个字，不觉眼睛微动，看她一脸真诚，勾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的字，取得真好！”

李微开心一笑，“那是，平乐，我出生时，刚好打了胜仗，父王读了‘陈王昔时宴平乐’，外公就取了‘平乐宫’的名字，就是‘平安喜乐’！”

李微看着凤冠，接着道：“姐姐，及笄礼的冠子，把我脖子都压酸了。这婚礼的冠子看起来更重，再加上耳环、项链，还有手镯、戒指之类的，姐姐平时只戴一朵海棠绒花，到时候姐姐能受得了吗？”

“就这一次。”

“是呀，就着一次。姐姐放心，到时我一定好好表现。”

靳国王宫，靳王穿着厚重的帝王服饰，面容带了几分温和，手中折扇轻摇。

秦月站在他身侧，“王上，从洛国传来消息，洛姑娘和李公子即将大婚。”

靳王将折扇收起，“那就差人送份贺礼去吧。”

“王上要以何身份送去？”

靳王一笑，握着她的手，“你也来取笑孤？”

“臣妾不敢。”

“幕僚舒公子已经辞官远游，就以靳王的身份送去。”

“王上当真放下了？”

靳王看着远处的太阳，“往之不谏，来者可追。恬儿的葬礼，选个日子办了吧。”

秦月点头，“臣妾一定尽心。”

他看看秦月，“王后，你可愿意，陪孤一起走下去？”

秦月点点头，“臣妾自嫁给王上那一刻起，就与王上夫妇一体，荣辱与共。臣妾的心愿，就是希望王上不要难为了自己。”

靳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清澜，谢谢你，没有离开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靳王后许久未听他唤自己的小字，不觉露出一笑，“舒怀……”

婚期至，洛珏早早起身，在洛氏宗祠拜过先祖，便回房间梳妆。到了时辰，迎亲队伍来到剑鸣山庄，李慎下马，李微从马车上掀开帘子，蹦下来。洛珏梳妆完成，来到正厅，拜别洛氏夫妇，洛夫人为她盖上红盖头。迎亲队伍来到敬王府，李微先行下了马车，再伸手，将洛珏搀到地面。李慎来到马车旁边，李微将洛珏的手送到李慎手中，“浥尘哥哥，我将姐姐交给你了。”洛珏、李慎各自握住红绣球的一端，向府中走去。李微、张更跟随其后。

一切礼仪完成，洛珏坐在新房中。待天色晚了，李慎也进了新房，他拿起喜称挑了喜帕。

李微、张更等人在一旁，不禁感叹，“哇！”李微激动抓着张更的胳膊。

张更小声道：“干嘛？”

李微小声中包含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姐姐太美了！”

张更：“知道，她最美！公子也很俊俏！”

洛珏、李慎喝了交杯酒。

李微捧起桌上的花生，往二人坐的榻上一洒，“闹洞房啦！”见有人带头，众人也热闹起来，之后，李慎给每人发了一个红包，众人才消停。

洛瑾道：“好了好了，咱们去宴席上接着玩！”众人推推搡搡出门。

李慎、洛珏互相看了一眼，李慎忍不住一笑，洛珏有些害羞，低了头。

“累了吧？”李慎问。洛珏还没回答，他接着道：“要不让女使进来，帮你换一身家常衣服？”洛珏点点头。

接着，女使进来，二人换下厚重的婚服，穿着寝衣。房门关上，新房内又只有两个人。洛珏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李慎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交叠的手背。洛珏因为这个触碰，微微抖了一下。

李慎道：“逢君，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触碰你，是什么时候？”

洛珏抬头看他，“长亭送别。”

李慎：“不是，是半亩方塘。”

洛珏想了想，“那次呀，我只知道我撞上一个人，但没注意是谁？是我失礼了。”

李慎摇摇头，“失礼的是伯卿，那次，真把我撞个趔趄。你可是他妹妹，他也太不知轻重了。要是当时我没有接住你，你得摔成什么样，恐怕张姑娘一次得治两个人。”

洛珏：“可是那次，我哥确实着凉了，又又倒也是一次治两个人。”

李慎一笑，“那次，是无心。长亭送别，我第一次对一个姑娘无礼。”

“那次，你也撞疼我了。”洛珏垂下眼眸。

“第一次抱人，没有经验。以后抱你，我会轻点。”李慎边说，边向她挪了一步，握着她手背的那只胳膊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慢慢抱住她……

宴席上，李微斜倚在栏杆上，看着湖中的荷花灯，品尝着杯中酒，她准备换个姿态。

“哎！小心，别掉下去！”郑迟扶住她。

李微看清来人，站好，“看把你紧张的！”

郑迟道：“阿微，现在一看你站在水边，我就有阴影了。生怕……”

“打住！”李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小郑，都过去了。”

郑迟：“过去的不说，那谈谈现在。阿微，枫林二位先生是枫林佳侣，公子和洛姑娘是神仙眷侣，那我们是什么？”

李微一笑，“冤家！”

“你……”郑迟一时语塞，又点点头，“行，你喜欢就好。欢喜冤家也不错！”

“看把你得意的！”

第二日，梳妆镜前，一道红衣，一头黑发，一只白皙的手抬起，往发上戴了一只簪子。“逢君。”红衣人转头，眉心一点海棠妆，洛珏一笑。

李慎走到她跟前，抬起右手轻轻抚了一下她刚刚戴上的簪子，“当初，这只簪子是我特地去挑选的，终于戴到你的发间。”

她一笑，起身，从梳妆盒里拿出她的及笄发簪，“阿慎，该你了。”

“有劳爱妻了。”洛珏庄重将发钗给他戴上。

李慎将她揽入怀中，洛珏的双臂环上他的腰，二人无声，只静静体味这一刻的美好……

日常无事，李慎带着洛珏游览王府。二人走到花园，中央有一块空地。

“阿慎，你想看我跳舞吗？”洛珏突然问。

李慎：“跳舞？”

洛珏：“嗯，《明月》，我从没有跳给别人看过。”

李慎：“江上清风，山间明月，那应当着白衣合适，爱妻要不先去换身衣服。”

洛珏：“你且看……”

说完，洛珏就在空地上起舞。《明月》一舞天下清，她一舞，似乎越过了日月星辰，天上人间，一身红衣，竟然也有皓月当空之感……

李慎不觉看呆了，想起小妹曾经夸赞，淡然明月清，巧笑惊鸿影。

书房内，洛珏静静看书，李慎在白纸上挥毫。他放下笔，一身红衣的洛珏已经在画纸上活灵活现。

李慎：“逢君，你来看看。”

洛珏放下书，来看画卷，“这是我？”

李慎点头，“爱妻为我一舞，我为爱妻作画一幅。”

洛珏一笑，“画得还真像我。”

李慎摇摇头，“只是形似，爱妻的神韵不是能轻易画出来的。”

洛珏：“你取笑我？”

李慎：“为夫说的句句真心，淡然明月清，巧笑惊鸿影，这样的神韵只能意会。”

洛珏：“又是小妹说的？”

李慎：“嗯。”

洛珏：“这个小朋友真的是，连女孩私房话都往外说，旁人听了笑话。”

李慎：“我不是旁人。”

“也对，你是她的浥尘哥哥。”

“你也是她最好的姐姐。”

洛珏婚后第三日，该是回门的日子，李慎陪她一同回剑鸣山庄，照旧是一番热闹。李微和几个世家姑娘一起玩投壶，一投一个准，引来一片称赞。待她下场，郑迟早已等她，二人边走边说话。

“小郑，你最近来洛家挺勤快嘛！”

“小妹，今日洛姑娘回门，你一定会来，我就是想看看你。还有，和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情？”

“我求父亲请陛下赐婚，父亲已经答应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娘说了，你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我去求，陛下估计不乐意。我父亲去，他是三朝老臣，估计还能讨得陛下几分薄面。”

“算盘打得不错嘛！”……

二人正谈得热切，长宁匆匆赶来，“公主，敏贵妃请您快速回宫。”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娘娘派来的人没有明说，但看起来很急。”

“知道了。”

李微转头对郑迟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说完，快步走开，郑迟紧跟着。

“你跟过来干嘛？”李微口中发问，脚步却不停。

郑迟步步紧随，“阿微，我想说，你有事就叫我，别躲着我，别再突然不见，别像六年前那样……”

李微停下脚步，郑迟也随之停下。“知道啦，阿迟！”李微露出粲然一笑，随即离开。

郑迟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叫自己“阿迟”……

宴席上，李慎将洛珏唤到一旁，“逢君，陛下急宣我入宫，你在这里等我。”

洛珏点点头，“好，我等你。”

太极殿内，洛王一笔一划写着圣旨。李慎进来，施了礼。

“浥尘来了，过来看看。”

李慎依着吩咐，上前看洛王所书内容。“看出什么来了？”

李慎一揖，“陛下，这等大事，臣不敢置喙。”

“没让你拿主意，只说你看到什么？”

“臣看到，陛下写的是传位诏书，但，传位何人仍旧是空白。”

“浥尘啊，当初，若是你的父亲还在，那如今的洛王便是他。这诏书上，填的就是你的名字。”

李慎慌忙跪下，“陛下，父亲当年是一心为国，九死不悔。臣，如今也是如此。”

洛王将他扶起，“咱们之前，不用如此。浥尘，你也知道，你皇伯我，子嗣单薄，敏贵妃所出长子在壮年之时，染上瘟疫去世，只留下一个小孙女。几位嫔妃所出，多是公主，均已出嫁。孝烈王后也是留下平乐后，殒身战场。这储君人选，只能从宗室子弟里面挑，和皇伯血缘最亲近的，也就是你了。”

“皇伯伯，浥尘谢谢您的厚爱。可我，自父亲去世，只愿完成他的遗愿，无意于王位。”

“这样，那日后，你有何打算？”

“忠君爱国，功成身退，与母亲、爱妻共享天伦之乐。”

“你的这种想法，太过浅显，慧慈夫人绝不会这么教导你。难不成，是敬王妃迷惑了你？”

“皇伯伯说笑了。”

“这位洛姑娘，当年能把孤的悦然公主拐走，能让夫子为她求情，还让靳王对她一笑泯恩仇，你们大婚，靳王可专门送了贺礼，以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来？说她会迷惑人心，也不算冤枉了她。”

“皇伯伯教训浥尘就是。我的想法，与他人无关，就算如今的敬王妃不是洛姑娘，我也会这样做。”

“行了，浥尘你也是个钟情的人。自洛家姑娘当年离开洛都，你就绝口不提你的婚事。一年前，从前线回来，你向我要的赏赐居然是为你和她赐婚。原来，这些年，你都等着她呢。既然你钟情她，那是否考虑过，给她最尊贵的身份，比如，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皇伯伯，逢君她，若不来洛都，就是安临城里的潇洒少年，这是她的心愿。若把她束缚在后宫，我于心不忍，她也不会快乐。她不必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只要我把她视为心中最珍爱的女人即可。”

“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插手。浥尘，你以后不要后悔。”

李慎退出太极殿，遇上李微。“浥尘哥哥，你见过父王了，他怎么样？”李微一路小跑过来。

“小妹，怎么了？”

“松姨说……”李微压低声音，“松姨派人叫我回来，方才悄悄告诉我，说父王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