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合奏——族谱
七日后，洛都举行祭祀大典，洛王亲临，祭奠大战中捐躯的英魂。这次祭奠在史书上被记下浓重一笔……
到了一年春日，洛珏踏入悦然宫宫门，海棠花开得正茂盛，葳蕤满目，引得她思绪万千，入悦然宫，哪知命运流转。出悦然宫，不觉此去经年。再入悦然宫，归来心不同，幡然醒悟，箜篌一曲，何能乱天下？乱的，不过是我漂泊的命运，是小妹本该平安喜乐的人生……
“喵呜……”洛珏顺着声音看去，一团白球绕着自己走来走去，她俯身，抱起小波，波斯猫偎依在她的臂弯里，一双彩色的眼睛半明半昧，小尾巴随意扫来扫去，洛珏轻轻抚着它的后脑勺……
“还是看谁好看粘着谁，真是一只风流猫！”李微的声音传来，波斯猫蹿到别处。李微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
洛珏道：“贵妃娘娘千秋，我随母亲入宫。敏贵妃让我来这里。”
李微挽着她的胳膊，“我特意去求松姨的。自回到洛都后，我和姐姐都没见过面。海棠花开得正好，姐姐应当来赴约。”二人一边说一边向殿中走去。
洛珏看看周围，“这里的海棠，真好看。”
李微点点头，“惜雨疏风骤，绿肥红瘦。幸四时八节，风雨之后，海棠依旧。幸好，海棠之约，虽说来迟，但未错过。”
二人来到整理鸣音阁，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墨迹未干。
洛珏拿起写好的一本来看，是李清照的《如梦令》，“知否，知否……”她小声默念。
李微道：“姐姐，这回来后，我把你教我的都慢慢整理出来。”
洛珏看着厚厚一叠，“这么多？”
李微：“那可不？从丁酉到壬寅，这么多日子呢！”
洛珏又拿起一本来看，“靳国变法，这个我没有和你说过吧？”
李微：“靳国朝堂，三日论辩，你说的的每一个字我都好好听着，认真记着呢。”
李微看看地面中央竖着的箜篌，“姐姐，好久没有听你弹箜篌了。《莫愁》，我也学了，我想用琵琶谈给你听听。不如，我们合奏？”
洛珏：“可以。”
《莫愁》起，二人各自细心弹奏，箜篌发出的声音轻柔玩转，琵琶横弹露出几分铿锵之气，冰火相击，倒有几分意料之外的和谐……弹奏到一半，洛珏、李微相视一笑，又各自用心，将这未曾演练过的合奏继续完成。
一曲毕，“姐姐，我弹得如何？”
“我倒是想起，‘犹抱琵琶半遮面’，可你弹的不是竖琵琶，还是用‘欲饮琵琶马上催’来得好。”
李微舒了一口气，“姐姐可是箜篌一绝，我第一次和你合奏，没有出错，真开心！”
二人又在悦然宫内随意转了转，洛珏道：“时辰快到了，我得随母亲出宫了。”
“哦，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对了，姐姐，半个月后，松夫子寿宴，你去吗？”
“虽是简单操办，且不说松洛两家是世交，单凭我是明山学子，也该去看望恩师。”
“我也要去。松姨这么疼我，我叫松夫子一声外公都是可以。到时候，松姨一定让我代替她去祝寿，那时我们又能见面了。还有，父王已经给了我出宫令牌，准我随时出宫。姐姐，我可以随时去你家串门了。”
南林寺，李慎母子在一处品茶。“母亲，我……我想娶逢君。”李慎小心道。
慧慈夫人放下茶杯，微微点头，“逢君？她是个好孩子。但娶亲，不是你说娶就娶，你要问问洛家的意思，特别是逢君的意愿。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但以后的日子，是你们两个人一起过的。”
“谢谢母亲，儿子明白。”
半个月后，松宅，枫亭在外院迎接宾客，林晚在内院招呼客人。
枫亭带着洛珏、李微来到林晚这边，“晚，她们二人想见见夫子，你带她们过去。”
“好，师兄，交给我。”
枫亭继续招待宾客。
李微道：“林先生，您和枫先生成婚这么多年了，还叫师兄？”
林晚一笑，“也只有我一人能叫。”
三人一同来到松凌雪的书房，洛珏、李微一同拜倒。“学生拜见夫子！”
松凌雪示意二人起身，“不同行这么大的礼。还有，悦然公主如此，是折煞老臣了。”
李微道：“夫子，这里没有公主，只有您的学生，李小妹。况且松姨这么疼我，您把我当您半个外孙都行。”
洛珏道：“此一拜，谢夫子救命之恩。若无夫子，我恐怕要困死在荒原，还无端带累了小妹。”
松凌雪道：“你们二人能平安回来，是自己的造化。夫子我一把老骨头，不愿意背井离乡。你们年轻人，该为国出力。”
洛珏道：“五国合纵，是夫子促成。这合纵使的位置，本应是夫子来担任，才是人心所向。我无端做了使者，占了夫子的功劳。”
松凌雪笑道：“谁让你尊我一声夫子呢？这几年，听见别人夸我学生，比直接称赞老朽更高兴。再说，你若没有这个能力，我是万万不敢拿整个宁州大陆开玩笑。”
李微道：“我说，夫子，姐姐，都别谦虚了。我们都是明山院的人，明山学子，日月光华，这可是公认的。”一语，众人都笑了。
松凌雪道：“逢君、小妹，在荒原两年，你们平安无事，说起来也是幸运。靳王是位正人君子，重要的是，你们是洛国人，你们身后，是洛国。莫忘明山立院之本。”
二人一同道：“遵夫子教诲。”
松凌雪道：“逢君，现在回想，当初，老朽只说对了一半。”
洛珏一揖，“夫子，学生只是做了明山学子该做的事情。”
松凌雪点点头。李微道：“夫子，您不夸夸我？”
松凌雪笑道：“不仅得夸，还得谢你，当年没有把明山院的屋顶给掀了。”
李微道：“夫子，传闻而已。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是洛大带着我飞檐走壁，我一个不小心，把我自己住的帐篷顶的毛毡布给扯下来了，就得了这么一个美名。”
松凌雪接着道：“小妹，你这个小朋友，确实有林家风骨，有孝烈王后的风范。”
松凌雪道：“小妹，你先去宴席上。逢君，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详细说说。”
李微便先和林晚去赴宴。
洛珏道：“夫子，是关于靳国的事情吗？”
松凌雪道：“关于两国之事，还有五国联盟与朔海七国，你已经做得很好。现在，是想说说你自己。逢君，你可怨恨自己的父亲？”
洛珏道：“夫子，怎么了？”
松凌雪道：“洛家人还真的是一种性子。当年，舒恬的事情，你没有和洛家提过。洛宗主的心思，也没有向外透露过。你被困在王宫的日子，你的父亲找过我，我一番套话，他告诉我你的身份，但你放心，再没有他人知道。”
五年前，洛冰向松凌雪坦白一切。松凌雪道：“既然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何不直接认了？剑客洛家，什么时候也沽名钓誉？”
洛冰道：“夫子，我也想堂堂正正地承认逢君就是洛家长女。可如此，就辜负了年年对逢君十三年的守护。即使洛国民风开放，可对于女子名声而言，不得不谨慎。”
“即使你对外称逢君是洛家义女，可旁人对她还是诸多猜忌。”
“夫子，秋娘说得不无道理，若我宣布逢君是我和年年的女儿，那她们母女的名声都毁了。年年把这个秘密瞒了一生，要是当年督建安临分院，我没有遇见逢君，这倒永远是个秘密。可我既然知道逢君是我的女儿，那我就不愿让逢君在外受苦，也想，把对她们母子的亏欠弥补在逢君这里。”
松凌雪摇头，“真是难！”
洛冰道：“夫子，接逢君回洛家，认她做义女，或许，真的是我自私，是我一厢情愿的救赎。可是，我……”
“那，为何不让逢君入族谱？义女可以入族谱的。”
“夫子，年年的意愿，是不愿逢君和洛家有关联。洛家，不入朝堂，可也在天子脚下。让她姓洛，给她洛家长女该有的一切，这是她应得的。不入族谱，洛家的荣辱，不必她来承担。”
洛珏听完松凌雪的话，“谢夫子告知。”
“当年，让你为使者，这个主意是洛宗主夫妇想出来的。老朽我，就做个顺水人情了。”
宴席上，众人把酒言欢。水榭长廊上，李慎将一只玉钗还给洛珏。
洛珏接过，“公子，没想到当初，你居然偷换我的簪子。那时，我真想一剑劈……”她忍住，接着道：“差点找你切磋剑法。”
李慎道：“洛姑娘可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人，我何其有幸，竟能惹得你生气？”
李微这是窜到洛珏身边，“姐姐，我可终于等到你了。”她看见洛珏手上的簪子，“姐姐，你的簪子找到了？丢了可了不得？这可是……”“小妹！”洛珏拉着她，准备离开。
“逢君！”张更此时也过来了，洛珏只顾着和她答话，却忽略了身边，李慎兄妹到另外的一处的湖边去了。
李慎问：“小妹，那簪子，有什么故事吗？”
李微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子扔进水中，“浥尘哥哥，我只和你说哈。”
“你说。”
“这簪子是洛夫人亲手设计，送给姐姐的及笄礼物，款式是男女都可配带。让她成婚以后，送给自己夫君。”
李慎一时语塞，不知不觉脸红了，抽身便走。
李微依旧在原地，点点下巴，“浥尘哥哥怎么了？这是落荒而逃了？”
李慎一路疾行，来到一棵树前，他捶了一下树干，“李慎你真的是，非君子所为！”
洛瑾敲着扇子，看到他面对着树干，边走过来边问：“浥尘，你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副模样。”
李慎理理思绪，站直身体，“陪我喝酒！”
洛瑾点点头，“酒是个好东西！啊，喝酒？我没听错吧？浥尘，你受什么刺激了？”
松宅有供客人小休的厢房，洛瑾让小厮安排了一间，准备了酒菜，李慎自斟自饮，喝了三大杯。
洛瑾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道：“浥尘，你不经常喝酒。慢点，别把自己灌醉了。”
“伯卿，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洛瑾端起酒杯，“洛都双公子，能不好吗？”说完，开始喝酒。
“和洛姑娘相配如何？”
洛瑾一口酒喷出来，赶紧放下酒杯，擦擦腮边残酒，“你说谁？哪个姑娘？”
“洛姑娘，你家妹妹？”
“浥尘，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
“伯卿，我没有开玩笑。”
“哦，为什么？”
“李家长子与洛家长女本来就有婚约。”
洛瑾放下酒杯，“浥尘，你这是？”
李慎道：“虽说，洛姑娘是洛家义女，但无论是你，还是伯父伯母都珍视她。我也一样。”
“浥尘，你既然知道，逢君是我洛家的掌上明珠。她也因为这个婚约，受过不少委屈。即使我们是兄弟，我也要说一句，这个婚约，自逢君踏进洛家的门那天起，我家就没肖想过。如今，更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又无缘无故说婚约算数。”
“伯卿，我不是因为婚约。我是，我是真的心悦洛姑娘。”
“然后呢？”
“若洛家许可，洛姑娘愿意，我就聘洛姑娘为妻。”
“浥尘，你可想清楚了，逢君可是乐工出身。”
“伯卿，你也是明山学子，明山院不问出身，你怎么落了俗套？”
“自家妹妹，当然要谨慎，该问的我得问。那伯母愿意吗？”
“就是母亲让我先来问过你的意思。”
“那陛下那边？”
“洛姑娘是海棠园嫡传弟子，明山学子，五国联盟的功臣，陛下为何不同意？”
“这些都是身外俗物，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的。浥尘，你的字，就是洗涤凡尘，你一直就是一位纤尘不染的公子。或许你现在不在意，但时间长了，你真的对逢君依旧坦诚？”
“伯卿，我不是随意的人。”
“那你想好了，逢君名义上是洛家义女，你也不知她的父母是何人。要是，将来你发现，她的父母所为，你不能接受？”
“我对洛姑娘，不因她是洛家长女，只因我心悦的人刚好是她。至于她的父母，那是以前的事情，她的父母把逢君带到这个世上，无论他们是什么人，我都会感激。哪怕他们是大奸大恶之徒，我也不会迁怒洛姑娘。即使真有什么，那也是上一辈的事情，错不及子孙。”
“浥尘，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妹妹有意思的？”
“或许，是乙未风云那次，或许更早。”
洛珏饮下一杯酒，“世事难料呀，我拿你当大哥，你却想当我妹夫，有这样上赶着当人小弟的吗？”
李慎和他碰了一杯，将杯中酒饮下，“多谢了。伯卿，你方才的气势，像审问犯人一样，一点都不信我。”
“从小到大，我哪一次没有信你。这次，我也信你。但是，你还是要过我爹那一关。”
一日，李慎来到剑鸣山庄。书房，李慎一揖，“伯父，晚辈心悦洛姑娘，不知可否成全？”……
李慎离开后，洛氏夫妇一同商量。之后，他们唤了洛珏来。
洛珏道：“既然公子求娶的是洛家人，那，父亲母亲，能否将我的名字写入洛氏族谱。”
洛冰道：“逢君，你这是？”
洛珏对着二人一拜，“父亲母亲，夫子已经告知我一切。我既然是洛家人，就应当与洛家共荣辱。”
洛冰扶起她，“逢君，你先起来。”
洛夫人道：“逢君，既然你的名字要加进族谱，那，把你娘亲的名字也加上？”
洛珏摇摇头，“师父一直到去世，都没有让我唤她一声娘亲。她用尽一切方法保护我，如今，我也要保护她。师父生时是自由人，死后，怕是也不想为名分所累。父亲，可以吗？”
洛冰点点头，“逢君，照你说的办。”
逢君接着道：“至于我，就以义女的身份入族谱吧。”
洛夫人道：“你们父女俩真这样决定。”二人点点头。
她接着道：“那也不能委屈了逢君，就把这个孩子记在我的名下，我一生也是儿女双全了。逢君，你可愿意？”
洛珏先是一愣，接着拜倒，“谢母亲。”
洛夫人将她扶起。“逢君，那你对于这门亲事，是同意的？”
洛珏点点头。
洛夫人道：“逢君，浥尘是洛都双公子，不少姑娘的思慕之人。但你，真的对他有意？”
洛珏一笑，“母亲，我还没有来得及和您说过。公子他，他在五年前，就对我表露过心迹，这些年，没有变过。我想，公子是一个可托付之人。”
洛夫人道：“原来是这样。这个浥尘，早早就惦记我家人。不对，在靳国，他是不是？”
洛珏道：“母亲，公子对我一直尊敬，没有乱了规矩。”
几日后，洛珏随洛夫人前往南林寺拜见慧慈夫人，李慎恰巧也在。
桃花树下，李慎道：“洛姑娘，在战场，我不比子恒，我不敢像他一样。那时，我不知我们的以后是如何，我也不敢扰乱你的心思。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洛珏道：“如今，我入了洛氏族谱，也算是洛家长女。公子若是想履行婚约，也是可以，只是，公子，你为何一定要娶我？”
“洛姑娘，你之前承受太多你不该承受的。你本该是安临城里的潇洒少年，这一路，你是无可奈何。洛都不是安临，敬王府也不是临江仙。但你若愿意，我府中只有你一个王妃。今生，我只要你一人。我愿意许你安稳，护你周全。”说完，他向洛珏郑重一揖。
洛珏向他一福，“阿慎，我愿意。”
李慎温润一笑，向他靠近一步，握住她的双手，“逢君。”
之后的日子，敬王府、剑鸣山庄开始准备两家的婚事。李微出宫看望洛珏，在洛珏的房间里，李微托着下巴道：“姐姐，你想好了，当真的要嫁给浥尘哥哥？”
洛珏答道：“他是对我挺好的，而且等了我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我不能再辜负。”
“姐姐，这事儿一旦答应了，可就不能后悔了。就趁现在，你若不愿，浥尘哥哥不会勉强你。我好歹也是悦然公主，我也可以求求父王。”
洛珏她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我就是怕姐姐受委屈呀。姐姐，这儿没有旁人，你就和我说实话，你真的爱浥尘哥哥？你对他是什么样子的爱？”
洛珏略微思绪，道：“或许，有很多种。有惊鸿一瞥，露水情缘。”她想起师父。
“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想起洛氏夫妇。
“有志同道合，携手并进。”她想起枫林佳侣。
“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想起洛瑾和张更。
李微听得摇头晃脑，“姐姐，你说了这么多，你可浥尘哥哥到底是哪一种？”
“或许是，淡云流水。”
“啊？那不是很无聊吗？”
“不是，是情不知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平淡中的真情。”
“似乎有点懂了。说白了，你和浥尘哥哥就是平平淡淡，真真切切。这样也好。姐姐，你也确实不能再经历波折了。就这样一世安稳，倒也幸福。”
李微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姐姐，那你说，我和小郑之间，是什么样子的？”
洛珏看看她，露出一笑，“不打不相识，欢喜冤家。”
又过了几日，剑鸣山庄里里外外都装点了红绸。
张更的声音从洛珏的房间里传出来，“小朋友，这不是弓弦，你轻着点。当心尺码没有量成，软尺断掉好几根。”
房间内，李微拿着一条软尺正在给洛珏量肩宽，她看看刻度，递给张更看，“记一下。”
张更提笔，在纸上记下数字。
李微甩着软尺，“我高兴嘛，上回这么高兴还是我的及笄礼，是姐姐陪着我。这一次是姐姐的婚礼，轮到我陪着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