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继后——棋子
我好像知道，你像谁了……
两日后，李小妹靠在公孙韵居所外的走廊柱子上，见她们一群人过来。因为前些时候的冲突，双方碰面，不免几分尴尬。
李小妹站直身体，率先开口，“公孙韵，咱们谈谈吧。”
周画上前一步，“李小妹，夫子说了，公案了结。你还要找麻烦？”
李小妹忍不住一笑，“我要找麻烦，还要等到今日？”
公孙韵走到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就你我二人，去哪里谈？”
半亩方塘的水面倒映两个人的影子，公孙韵坐在台阶上，“你找我什么事情？”
李小妹坐的地方比她高两个台阶，她微微斜坐，眼睛可以看见自己四周的情况，手中拿着几颗石子，玩着抓石子，“公孙韵，你是来了明山院，才和逢君才认识的吧？可我怎么感觉，你似乎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公孙韵捏紧了袖子，“深仇大恨？不至于。”
“那难道是为了公子？公子嘛，确实是不少姑娘家的春闺梦里人。只可惜，当年，敬慧夫人和洛夫人两人在闺中便是手帕交，同年成婚，二人订下了李家长子和洛家长女的婚约。一年后，李家确实有了长子，但三年后，洛家出生的也是长子。这些年，洛家没有长女出生，也没人再去挑明这个婚约。逢君虽然如今姓洛，但她不是洛家长女，只是义女，和这个婚约无关。你若真的钟意公子，你就去表面心迹呗，针对旁人干什么？”
公孙韵抛去一个玩味的眼神，她左手绑着布条，只用右手从她那里拿了几个石子，也玩了起来，“公孙家的女儿，对情爱一事，大大方方便可。若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寻死觅活，不是公孙家的风范。我娘，会直接打死我。”
李小妹一愣，抛出的石子没有接住，“那你是为了什么？不会真因为你课业比不过她？”
公孙韵似乎被气笑了，“李小妹呀，你再这样说话，以后还有落水的时候。”
李小妹把她手上的石子抢过来，“快过年了，说点好的。”
公孙韵拍拍手上的灰尘，“课业比不过她的人，不仅是我，我阿姐也是。”
“你阿姐是谁？”
“公孙晓。”
李微撑着脑袋，认真听她说故事。
公孙韵抬头，看看天空，“我阿姐，是洛都第一才女。清化四年，她入明山院，在女学里，却遇上了洛珏、舒恬两个对手，平日课业小考，我阿姐只能当个探花。学中大考前，舒恬因病归家，我姐姐得了榜眼，之后，一直如此。杏园诗宴，我阿姐拔得头筹。可是那次，洛珏回家休养。这番，我阿姐成了笑柄了。”
李小妹道：“那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明山院的课业，通过即可。偏偏私下里要给排个一二三。”
公孙韵站起来，水面吹来一阵冷风，她迎风而立，“公孙家训，明辨是非，刚正不阿。我姐姐当然不在乎这些。可是，一次，就那么一次，我阿姐得了魁首，却被选为和亲人选，去当靳王继后。她曾说过，洛国唯一的女君圣则王设立明山院，首开女学，自此以后，政、军、学、农、工、商，渐渐给了女子一席之地。爹爹是御史大夫，娘亲出身翰林之家。洛国的女御史、女翰林屈指可数，但洛王宫中的女文书官还是不少，她若能成为其中一员，也不枉此生。可是呢，几个月前，我阿姐，去国离家，孤身一人。你知道吗？她才到及笄之年，本有大好华年，余生却只能困在后宫那方寸之地。”公孙韵红了眼眶，“洛珏，她，她和我阿姐一样的年纪，我看见她，就想起阿姐。”
李小妹握紧手中的石子，深吸一口气，“这，能怪谁呢？”
公孙韵挤出一笑，“你肯定认为，我在怪洛珏。若当时得魁首的是她，那我阿姐会不会留下来？”
李小妹无法回答。
“阿姐离开前对我说，她已经困在那四方天地里了，让我别再困住自己了。这下，你知道，我和洛珏之间，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我心里这口气，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平复。”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为阿姐，你为洛珏，是一样的。洛珏人好不计较，可若不和你说清楚，还不知你这个愣头青会干什么？”
“好好说话，损我干嘛！”
公孙韵一笑，“我走了，不陪你在这儿吹风了。”她潇洒离开，李小妹用一块石子，在台阶上刻图案，她画了一道方框，低低喊了一声，“娘。”水面上又吹来一阵风，她缩缩脖子，一下子站起，却因为坐久了，这般突然起身，头感觉几分眩晕，从背后看，她似乎要栽进水里。
一个人快步上前，拉住她，“小心！”
她听得声音，立刻要挣脱。
“别乱动，又想掉下去！”
李小妹稳了心神，“我站稳了，放开。”
郑迟放开她，头转向一边，“往上走几步。”
李小妹蹬着台阶，直接走到顶层台阶，看见赵风、钱林、孙火、李山四人在松树林旁，或靠树木，或坐地上。她笑道：“风林火山，你们老大今天来这干嘛来了？”
赵风道：“哟，你也听过我们的威名。”
李小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如雷贯耳。”
孙火拍了赵风一下，“老大说话，别插嘴。”
郑迟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她喊，“喂，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还在这水边耍。”
李小妹摸摸左侧额发，“我水性好着呢，只是意外磕晕了。倒是你呀……”她迟疑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小心，别又掉了印鉴。”
郑迟听得这话，作势要冲上来。
李小妹撒脚丫子跑了几步，见无人追上来，又返回，居高临下对郑迟说了句，“大师兄，方才，多谢了。”说完，她露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蹦蹦跳跳离开。
郑迟却愣在原地，风林火山四人聚集他身边，一边两人，五颗脑袋一起看着李小妹的背影。
赵风：“有仙女吗？”
钱林：“应该没有。”
孙火：“这姑娘长得怎么样？”
李山：“挺一般的。”
赵风：“那老大被什么勾了魂？”
钱林：“花妖。”
孙火：“这水边，只有水神吧。”
孙火：“说不定是鱼精。”
郑迟被几人一番聒噪，抽身离开几人的包围，“去去去，瞎嘚啵啥，明山院纪抄完了吗？”
几个人一边勾肩搭背，一边插科打诨，向日光轩走去。
几人经过角室外，没有停留。
角室内，李慎抄好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笔，“伯卿，我应该向你和洛姑娘道歉，那个婚约……”
洛瑾奋笔疾书，“与你无关。世上没有洛家长女，逢君与这个婚约无关。当时在修身堂，我拦住你。毕竟，男女有别，你越开口，情况越糟。再说，夫子既然把这个事情挑开，就自有公断。”
洛珏手指拂过“明山院纪”四字，“夫子，不愧是夫子。”
洛瑾将笔尾挠挠头，“浥尘，郑迟这家伙，虽说自小有几分脾气，但他和我们玩得挺好，怎么对我妹妹这么不待见。”
李慎品了一口茶，“子恒是郑元帅家的老来子，自小被父母兄嫂宠着，在一群年岁相仿的侄子侄女间当孩子王，一直顺遂。若说受挫，便是不喜读书，招郑元帅训斥。郑元帅让他来明山院听学，他也是敷衍。偏偏洛姑娘课业出众，这不就……”
“这个小郑，心眼怎么那么小。”
“人言可畏。”
轸室，洛珏、李小妹各自在自己的书案前忙活。
洛珏处，写满字的白纸，一张张放得整齐，最上面一张纸的右侧开头，写着“明山院纪”。她嘴角含着一抹微笑，手上继续写着字。
李小妹伸着脖子，看她一眼，又继续抄写，“逢君，你遇到欠揍的人，还笑。我不一样，直接动手。只可惜，在明山院，不能打架斗殴。要是在塞北，我才不管这些规矩。可我明明这么乖，还是要抄院纪。”
她的身边，书案上，地上尽是纸张。张更正帮着整理，从一堆白纸下面，她翻到一本书，“《增广贤文》？小妹，你还专门去文心阁找了这本书？”
李小妹道：“不可以呀？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琼林》会读书。”
张更放下《增广贤文》，来到《墨梅图》前，掀开食盒盖子，闻闻香味，“姐妹花，什么时候能好？这螃蟹，等了好多天了！”
李小妹言语激动，“螃蟹！我的院纪抄完了！”她丢下笔，直奔过去。
洛珏将毛笔架在笔架上，“我的策论也写好了。”她也坐到小桌边。
张更将螃蟹分给二人，又拿出调料，“有什么感想？”
李小妹扯下一只蟹腿，“再也不想抄了。”
洛珏泡了茶，分别倒了三小杯，给李小妹、张更面前各放了一杯，“好像，我们被当了棋子。”
李小妹剥开蟹壳，“我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张更道：“说来我听听，谁把你们当棋子了。”
李小妹匆匆吞下一口蟹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