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吃饭了吗？”唐叶问。
宋景揽过她的腰，深情而又略显轻佻地回答：“看着你就饱了……”
“你是说我倒胃口？”
“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秀色可餐……”
说着，宋景递给唐叶一个头盔：“出去走走？”
唐叶望了一眼楼上，司徒国英站在窗口，给了她一个微笑的眼神示意她去……
大年三十的夜晚，阖家欢乐的日子，桐城的街道比平日里冷清了不少，路上来往的只有零星的几辆车和几个路人。唐叶却很喜欢这样的冷清，仿佛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只属于她和宋景两个人。
机车一路驰骋，来到城郊的一个湖边停了下来。摘下头盔，一轮皓月高悬于天空，零零散散的一些星星散落在夜幕之上，伴着月色，在人间洒落一片寂静银霜。
宋景牵起唐叶的手捂在自己的双掌之间呵着气揉搓：“冷不冷？”
唐叶摇了摇头：“不冷……”
宋景勾唇一笑，一只手摸了摸唐叶的头发，而后勾着唐叶的脖子往自己身侧一拉，唐叶便顺从地到了他宽阔的怀里。
两人沿着湖慢悠悠地走，没有目的，没有尽头……
唐叶觉得今天这一天一定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眷顾，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好像只要沿着眼前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走到世界的尽头，而尽头，是一切美好的源泉……
“你……事情办完了吗？”唐叶问。
“差不多了，再扫个尾就好了……”宋景答。
“真的吗？”唐叶停下脚步，有些意外，转身面对宋景：“比预期的要快？”
宋景笑着摸了摸唐叶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丝绒小盒子。
“给你的……”
“给我的？”唐叶接过盒子，问：“是什么？”
还没等宋景回答，唐叶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个简单复古的银质戒指，戒指面上篆刻着一些古老的文字，唐叶看不懂，却异常喜欢。
“戒指？”唐叶问。
宋景取出戒指给唐叶戴上：“在云南一个小摊上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喜欢吗？”
唐叶盯凝着右手中指上的这枚戒指，激动得说不出话，却又像是反复确认似的问：“戒指？”
宋景明白她的询问，笑着回答：“等一切都结束了，求婚的时候我再买一枚带钻的……”
“不……不用……我不要带钻的，我就要这枚，我就喜欢这枚……这一枚就够了，足够了……”唐叶开始有些语无伦次，眼泪莫名地就流了下来。这一路走来的风雨兼程，唐叶觉得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刻骨铭心。
湖面的水在月光下微波粼粼，寒夜的风吹散了月亮在湖中的倒影，而月影却永不放弃地一次次聚拢……茫茫天地间，一轮月，一片湖，一双人……如果说孤独是前半生的路途，那么此刻的重逢，就是唐叶和宋景后半生的救赎。此时此刻，宋景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唐叶的身旁，用堂堂正正的身份告诉她，他会带她回家，护她周全……
他们继续往前走，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直到午夜时分，月上中天，宋景收到了司徒国英发来的一条微信：明早和唐叶一起过来吃早饭吧……
看着这几行字，唐叶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一颗心被高高地提了起来。等宋景带着她回到公寓的时候，公寓里一片黑暗。
唐叶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司徒国英的房间，房间里一片死寂。她屏住呼吸，房间里就连呼吸声都没有了。突然外面“嘭”的一声，吓得唐叶一个趔趄，窗外亮起了一片绚烂的烟花……
此起彼伏的烟花光亮投影在窗玻璃上，借着这忽明忽暗的光亮，只见司徒国英的床上空空荡荡，于是唐叶的心跳更紧。她打开卧室的灯，见司徒国英不在，又打开了卧室洗手间的门。可这门一打开，唐叶就一阵晕眩，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令她猝不及防。她惊叫一声，眼泪还来不及肆虐，冲到浴缸前跪在司徒国英面前拼命地呼叫司徒国英，可司徒国英，似乎睡得很沉，很沉……
宋景闻声冲进来，只见司徒国英全身浸泡在一缸血色之中，看上去安详而又平和……出于职业本能，他把手搭在司徒国英的颈动脉处，冰凉又平稳——司徒国英已经死了……
宋景蹲在唐叶身边，用宽大的手掌遮住了唐叶的双眼，顺势又把唐叶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肩窝：“没事，有我在，没事……”
警察和医护人员很快就到了，一阵喧嚣之后，唐叶便失去了知觉。原本以为的上天眷顾，原来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司徒国英给宋景的最后一条微信，是她所能给唐叶的最后的温柔，她不忍唐叶独自面对她的死亡。她活不下去了，一个人失去了生命的支撑，失去了生活的方向，真的很难再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可她还是记挂着唐叶，不忍心让唐叶独自一人面对她死亡的恐惧，所以她叮嘱了宋景要跟唐叶一起过来……
司徒国英在洗手台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散乱地写了几行字：
唐叶，对不起，
不吃你做的早餐了……
人间不值得，
我想去找叶凌了。
昨晚我梦到她，
她说她一直在等我……
唐叶，你别哭，
你比我勇敢……
司徒国英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叶凌一样的归途。尽管唐叶已经陪着她熬过了二十几天，尽管最后一天司徒国英还笑了，可一个人要怎么去拯救另一个心如死灰的人？那个让司徒国英牵肠挂肚的叶凌，唐叶从未见过，可恍惚间，唐叶觉得这一刻司徒国英一定是和叶凌在一起了，一起去了遥远的拉斯维加斯，那个她们约定了想去却没去成功的地方……
宋景陪着唐叶站在墓碑前，唐叶没有哭。她无数次质问自己，如果那一晚她没有出去，如果她能一直陪在司徒国英身边，结局，是不是会有所不同？可宋景告诉她，这是司徒国英的选择。选择死亡，是司徒国英蓄谋已久的一场逃亡，从五年前叶凌死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就像一个作者撰写了一片铭文，就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轻易更改的。或许死亡，才是司徒国英最圆满的结局。司徒国英说人间不值得，或许有叶凌的地方，才是值得……
司徒人杰伏在墓碑上沉闷地哭着，就像夏天傍晚风雨欲来前的那一声声闷雷，雄浑而又压抑。他最后哭得起不了身子，在一旁亲戚朋友的搀扶下才再次直起了身子。或许他是个演员，又或许，他真的很会管理情绪。总之，当他走到唐叶面前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表现。宋景紧了紧牵着唐叶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唐叶……你就是唐叶……”
“嗯……”
司徒人杰从工整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唐叶：“这是阿英留给你的，她把公寓卖了，卡里是卖公寓的钱。她怕我扣着这笔钱，还特地去了趟公证处……呵……”
老来丧女，妻子也疯了，司徒人杰嘲讽自己：“阿英不知道，这笔钱，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唐叶接过银行卡，突然就绷不住地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哭，只是内心排山倒海的悲伤仿佛要将她尽数吞没。
悲伤，无尽的悲伤……
宋景把她娇小的身躯揽在怀里，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