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那天的那个电话和那张照片，唐叶再没接到过关于宋景的任何只言片语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她并不是不想主动联系宋景，只是觉得，他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不想自己的一个电话让他陷入陷阱甚至丧命。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临近年关，无论是整个桐城还是司徒国英那个小区，都开始张灯结彩。只有司徒国英的公寓里，依旧寡淡得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息。唐叶很想让司徒国英振作起来，甚至一改自己的常态试着用撒娇和俏皮的行为去博她开心。司徒国英的确是笑了，可笑容背后的阴影，一直都挥之不去。
年三十那天，司徒国英破天荒地对唐叶说：“唐叶，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唐叶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没有问要去哪里，就内心激动地回答了一句：“好……”她觉得，只要司徒国英愿意出去了，一切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司徒国英带着唐叶去了市精神康复医院，苏韵妤就在里面。
填来访记录单的时候，司徒国英看单子上一片空白，便问有没有别的人来看过苏韵妤，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那一刻，司徒国英觉得人心凉薄。司徒人杰竟一次都没来过……
唐叶默默地陪在司徒国英身边，想要安慰，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来。倒是旁边的工作人员问司徒国英，是不是苏韵妤的女儿。
苏韵妤起初好像在走神没有听见，而后又好像后知后觉似地回答了一个“是”字。
苏韵妤被单独关在一个病房里，司徒国英和唐叶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病房的窗户下摆着一副画架，苏韵妤正在用水彩颜料画着什么。此刻的苏韵妤很认真，仿佛这世间的喧嚣此刻都不再与她有关。
唐叶没有跟着司徒国英进去，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等她。
没有人知道苏韵妤一天到晚究竟在画什么，有时候画着画着，她就会对着画哭，有时候，也会笑……
司徒国英默默地在苏韵妤身边坐下，苏韵妤只是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便又回到自己的画上。
“这是我女儿，阿英……你看她，多优秀……”苏韵妤眼中的柔情化作了眼泪，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她……她很优秀吗……”司徒国英问道，这是她第一次从苏韵妤口中听到这样的称赞，从小到大，似乎从来都只是做得不够完美的批评啊……
“当然啊，你不知道，她从小就什么都好，学习好，性格好，什么都好……她爸爸工作忙，从小都是我在带阿英，我的阿英……”
司徒国英坐在苏韵妤的身旁，静默地看着。她很想再叫她一声“妈妈”，可她怎么也叫不出口，便只能沉默地继续看着苏韵妤。
“阿英，我的阿英呢？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阿英，我找不到她了！我找不到阿英了！啊……”
苏韵妤的情绪开始崩溃，不断地用头去撞墙，一下一下，发出闷闷的“夲……夲……夲……”的声响。医护人员冲进来，强行将她绑在了床上，推了一支镇静剂，苏韵妤才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苏韵妤还在望着司徒国英。司徒国英从苏韵妤的口型中分辨得出，她是在叫阿英……
司徒国英眼见着曾经那么知性优雅的母亲，此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可即使是成了疯了，苏韵妤还是没有忘记司徒国英……
唐叶冲进来牵住了司徒国英瑟瑟发抖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唐叶不敢再让司徒国英开车，叫了个代驾把车开回了公寓。
司徒国英不再说话，直到回到公寓，她问唐叶：“唐叶，你说是不是我害了她？”
唐叶递给她一杯热水：“不是！老师，你不要这么想……”可她再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她突然想起宋景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她此刻觉得，或者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对与绝对的错，更多的是灰色地带。就像一个人路过的风景，你坐在车里一动不动，车窗外的风景却早已在不经意间随风而逝了……
司徒国英笑了笑，笑得很柔和，就像屋外的那抹阳光的暖意。
“唐叶，今天过年，你去多买点菜，我们弄一顿好的……”司徒国英不再提那些压抑的事，似乎抛却了浮尘旧事，焕然一新。
唐叶迟疑，拉着司徒国英一起去买菜。司徒国英开玩笑似的问她：“干嘛？你怕我自杀？”
唐叶没有说话，只是恐惧一下就涌上了心头。自杀，那个敏感的词汇，为什么眼下司徒国英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说出了口？弗洛伊德曾经说过：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玩笑，任何玩笑都是带有真实成分的……是的，唐叶害怕，害怕在自己去买菜的时候，司徒国英会选择一条与叶凌一样的路。
司徒国英依旧笑，套上了毛呢外套，也给唐叶披上了羽绒服，郑重其事地摸着唐叶的脸说：“一切总要重新开始的，对吧？走吧……”
爽朗的笑脸配上“重新开始”四个字，唐叶的心才轻轻地放了下来。这么多天来的担忧，才算得到了释放。
虽然只有两个人，唐叶和司徒国英却做了一整桌的菜，用司徒国英的话来说，就是“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吃不完才算是年年有余……”
这是唐叶有生以来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年夜饭。虽然彼此非亲非故，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或许远比低质量的亲情来得可贵。吃着吃着，唐叶突然就觉得很害怕，害怕这样的温馨和幸福是暂时的，害怕命运会收回这本不属于她的一切，更害怕在这份温馨安宁背后，会潜藏着更大的汹涌……
晚饭过后收拾好一切，唐叶的手机亮了。她拾起手机，只见一条微信：到窗口来……
她心跳骤然加速，抓着手机飞快地跑到落地窗边，窗下一个人，一辆机车，还有一支烟。很熟悉，又觉得如梦境般不真实。
司徒国英走到唐叶身边，同样看到了楼下的宋景。
“去吧，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司徒国英看出了唐叶内心的渴望，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司徒国英觉得，唐叶和宋景应该成为彼此的港湾，无论前方是狂风暴雨还是现世安稳……
唐叶有些犹豫，她还是怕那个结局。
“不用担心我，今天我也有点累了，等一下要早点睡了……”
唐叶抱了抱司徒国英，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回来给你做早饭……”
司徒国英宠溺地摸了摸唐叶的头：“去吧……”
“你答应我！”
司徒国英依旧微笑：“嗯，答应你，快去吧……”
唐叶迫不及待地冲到楼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久违的脸，只是额头上多了一道伤疤，好在笑容依旧。
“你……你怎么来了？额头……额头怎么了？”唐叶气喘吁吁地有些结巴，觉得是在做梦，又疯狂地渴望真实。
“来陪我的小朋友过年……”宋景笑着摸了摸唐叶的脸，避开了额头的问题。因为是开机车来的，他的手被风吹得有些凉。可正是因为这彻骨的凉意，唐叶才确定眼前的人并不是存在在梦境里。
唐叶顾不得那么多，上前将自己埋进了宋景的胸膛，紧紧地抱着他哭了起来。这一刻，她好像终于放下了这么多天来的担忧，无论是对于宋景的还是司徒国英的；又好像在海中漂泊无助的心在此刻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总之，所有的情绪都鱼贯而出：“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宋景笑着抚了抚唐叶的头发：“刚回来，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想给你个惊喜……”
唐叶诧异地抬头，迎上了宋景满眼的温柔。这一刻，唐叶觉得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不要父母，不要这个世界，只要眼前真实的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