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阵手机的振动声打破了病房内的静谧，宋景从朦胧中醒来，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罗叔……
宋景走到窗边，接起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备：“小景，你怎么回事！生怕全桐城的人都不认识你吗？这么招摇，你这不是在救她，你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知不知道！”
宋景沉默，任由罗永明滔滔不绝地数落。他又何尝不知道，今天的这些举动，俨然就是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了沈尉辉和陆道面前，无异于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他们手中……可他别无选择，他不敢拿唐叶的性命当赌注，他无法眼看着心头的那块缺失变成永久的缺憾……
“罗叔，对不起……”
罗永明终于也安静了，过了许久才终于安静地说了一句：“小景，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那个女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她以后该怎么办？要是一切顺利倒还好，要是不顺利呢？你有没有想过？”
宋景沉默了许久，才回答：“没有……”
这两个字，就像两个大铁链，牢牢地栓在了他的双脚上，拽着他的身体一直往黑暗里坠。
“罗叔，我不会让她出事的，等过阵子事情结束了，我就带她离开……”
“结束？你就这么有把握？心中有信念是好事，可你也不能太把信念当回事。干我们这行的，靠的只能是谨慎和运气！”
“那你就祝我好运吧……”
罗永明不再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好自为之”就挂了电话。宋景收起电话，拧了拧眉间，转过身的瞬间，却见唐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看着他。
“你醒了？”宋景快步来到唐叶面前，俯低身子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发生什么事了？”
“你被昨天那个女的刺伤了，现在没事了……”
“我不是说这事，我是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
“你要带谁走，我吗？事情结束，是什么事？”
宋景看着唐叶，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这些事，便只是安慰她：“你先好好休息，把伤养好了再说……”
唐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宋景，眼里有质疑，还有忽明忽暗的情感，等着宋景的解释……
宋景坐在床沿上，为唐叶拉了拉被子，而后看向唐叶。
“唐叶，你信我吗？”
唐叶突然就很想哭，想起在咖啡店偷听到的他与司徒国英的对话，她很想问他当年为什么骗她；为什么明明没有父母，却说要回家跟父母商量……可她忍住了，觉得既然宋景没再提起这事，或许他有他的难言之隐，既然他不说，她便不问。
可是她还能信他吗？信任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被信任的人被信任压弯了脊梁；投入信任的人，一不小心就千疮百孔。
宋景见唐叶没有反应，温暖地笑了笑：“等过阵子我手头上的事忙完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去哪儿？”
去哪儿……宋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只要带着唐叶，去哪儿都是好的。
“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唐叶沉默着转过头，让眼泪淹没在了枕头上。
沉默，沉默……
窗外的雪飘了一夜，将整个世界都裹上了白色。街上往来的行人拢紧了身子行色匆匆，似要赶着寻找一个温暖的港湾；只有那些小孩子，欢乐得忘记了严寒……
“去云南吧……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我想去看看泸沽湖，听说那里很漂亮……”
宋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瞬间又很欣喜：“好……云南，就去云南……我们就在泸沽湖旁边，开个小旅馆……你喜欢花吗？我们再种个小花园，好不好？”
唐叶回过头，眼中充盈着温热：“好……你不要骗我……”
宋景也有些哽咽：“不骗你……”
“你手头上的事，要多久？”
宋景被问住了，要多久？是啊，要多久呢……他说不上来，只能给个梗概：“快的话几个月，慢的话……我现在还说不上来……”
唐叶不明白，他一个修车的，会有什么事要拖到他说不上来，她更怕，这又是他欺骗的另一套说辞。
“那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宋景为难着：“不……不能……”
就像滚烫炽热的岩浆从火山口喷涌而出，覆盖着山脉缓缓流下，渐渐冷却……窗外的大雪似乎很有穿透力，将整个病房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唐叶觉得有些冷，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
“可是唐叶你信我，我真的会尽快完成那些事，那些事，是我必须要完成的……”宋景强忍住内心的苦涩，伸手抚摸着唐叶的头发：“唐叶，你信我……”
这是第一次，宋景在唐叶面前表现出痛苦的模样。唐叶看着他，心中也有矛盾和挣扎。
“宋景，如果十五年前你带我走，我一定头也不回地跟着你走。可是现在，我长大了，不再需要有人带我走了……如果你现在还没办法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就不要来招惹我，希望破灭，比没有希望更让人绝望……”
宋景还想说些什么，却哑了口。于是只是顺着唐叶的发丝抚上了她娇小的脸颊，唐叶没有避开，只是轻轻地闭上了双眼，眼泪落在了宋景的掌心，那么滚烫。
“唐叶，对不起……”
“嗯？对不起什么？”
唐叶依旧闭着眼，她似乎能明白，宋景这一句对不起所蕴载的所有重量和内容，可她依旧倔强地想要宋景亲口说出被时间所覆盖的一切，亲口说出，他当年失约的原因。只要宋景愿意说，即使是谎话，唐叶也是愿意相信的……
可宋景还是转移了话题：“如果可以的话，你再等等我，我……我把那些事情做完，我们就去云南……”
“多久？”
好像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多久……
“唐叶，我真的不知道要多久……”
“你总不能让我无止境地等吧？你知道，等待……总是会很漫长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等待……”
宋景沉默了一会儿，又很坚毅地说：“两年，最多两年！要是两年后我事情还没办完，你……你就不要等了……”
“好……说好两年就两年，多一天、一小时、一分钟我都不会再等……”
“嗯……唐叶，不会太久的，我一定会尽快结束这一切的……”
过了许久，唐叶望着窗外的飘雪，说：“宋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宋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漫天的雪花，那么轻盈，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可雪花落在树上、屋顶上，将这个世界勾勒出一幅雪白的轮廓，让行走在世间的人们有了回家的路。好人……怎么样才算是好人呢？这世间的善恶，必须要有人举起正义之剑，断开是与非，明辨对与错。只是行大义者，往往小家难顾，所以大层面上的英雄，往往都是小层面上的自私者。
“唐叶，这个世界上的坏人总是源源不断，可好人，也会前赴后继。如果哪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失约了，你不要等我，也不要怪我……”
这番话，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即将去做一件父母所不允许的事情，但这件事他又已经下定了决心非做不可，于是给父母打了预防针好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宋景，两年是一个期限，我愿意等你，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至于两年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