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午夜时分，一群男女从市中心一家名叫酒疤的酒吧里出来，相互道别，为首的是宋景和沈星恺。
沈星恺已经喝得烂醉，跌跌撞撞，有宋景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景哥，今儿个，弟弟给你接风洗尘，你……还满意吗？”
话音未落，沈星恺就扒在路边围栏上狂吐不止。
送完沈星恺回家，宋景倒在床上一动不想动。房间里的静谧与刚才酒吧里的喧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身体还没能适应环境的快速转变，酒吧的音乐仿佛还在绕梁。
宋景就这么躺在床上，不想洗澡，不想睡觉，只想唐叶。他在黑暗里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心想着，这一刻，唐叶会在做什么？她睡了吗？还是像他一样，睡不着……
他很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学校里还有没有人欺负她，或是生活上、学习上的任何事情都好，他只想听听她的声音，或者，感受一下她的沉默，也是好的……
他拿出手机，再次在拨号键盘上输入了唐叶的手机号码。可他看着那一串数字，又觉得应该忍住这个冲动。既然已经坚持了一个月了，何必前功尽弃呢？于是他能做的，便只有在黑暗里，盯着那串数字……
突然，手机振动，那串数字没了，一个署名为“罗叔”的电话显示在页面上。
宋景愣了愣神，接起了电话。
“喂……”
“小景，是我……”
宋景认得这个声音，也明白，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
“嗯……”
“你那边，回去还好吗？”
“没事，放心……”
“……”
电话两头都安静了一阵，那头罗叔又说：
“我们接到线报，沈尉辉那边，要有下一步行动了……如果情报没错的话，这次，他打算带着沈星恺去接货……”
“……”
“小景，你在听吗？”
“……我在……我知道了……”
“小景，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跟对家产生感情。我知道你跟沈星恺混得不错，但是……”
“罗叔，我有分寸，放心……”
“嗯，那就好……”
电话挂断，页面又重新跳回到唐叶的那个号码。宋景空洞地看着这个号码，突然就起了决心，起身穿上了外套，下楼启动了机车。
这一夜，唐叶失眠了。回想着苏韵妤的那些话，还有叶凌的那封信，感觉命运又跟她开了个玩笑。她从未出过国，可思绪，却仿佛飘到了拉斯维加斯的那座教堂……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要快点入睡，可偏偏，今晚的空调声音特别大，外面的汽车声也吵得她睡不着觉。后来又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宋景，那个，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莫名其妙的男人，想起了那天在山上，望着山脚下这座城市的样子。
于是鬼使神差般的，她从床上起来，拉开了窗帘。
她放眼望出窗外，因为楼层的缘故，视线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限制。可一点明灭，在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注意，她的心随之一紧。那是靠在一辆机车上的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叼着烟，刚好抬起头往她这边看。在黑暗里，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冲撞在了一起。
唐叶掏出手机，拨通了宋景的电话，只见那个男人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光亮映照出了他的脸。
“喂……”
“嗯……”
“是你吗？”
“……是我……”
“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又怕你已经睡着了……”
“……”
“你等着，我马上下来……”
宋景还来不及再说点什么，这边唐叶就挂断了电话。
唐叶，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明明，他与她，也就见了那么几次面，说了那么几次话……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楼下，宋景刚好抽完了那根烟。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宋景问她。
“你不也还没睡？”唐叶回答。
宋景笑了笑：“我是大人，你是小朋友……”
唐叶看着他的笑愣了神，突然觉得他的笑，跟当年那个大哥哥的笑，很像。
“你笑起来真好看……”唐叶不由自主地这么说了一句。
宋景依旧笑：“你说过了……”
“……”
二人站了一会儿，唐叶忽然说：“你再带我去山上看看，好不好？”
宋景看了她一眼，说：“好……”
这一次，唐叶不吵也不闹，坐在后面紧紧地抱着宋景，再一次憧憬：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该有多好……
可惜一小时的车程，说到就到。唐叶几乎怀疑，这一次宋景是不是抄了近道，以至于这么快就到了。
宋景揉了揉她的头：“有心事？”
唐叶冲着他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两人沉默着望着山下的城市，唐叶突然把头靠在了宋景的肩上，宋景诧异，问：“怎么了？”
“宋景……”
这是唐叶第一次正儿八经叫他的名字，宋景心里冉起了一阵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唐叶口中说出来，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嗯？”
“你的名字也好听……”
宋景笑。
“你说，如果当时我问了那个大哥哥的名字……”
宋景心头一紧，她还是没有忘记那件事，忘记那个人……
“宋景，如果你是那个大哥哥，该多好……”
宋景愣了愣，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都过去了，人都得往前看……”
“……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有来时的路，明明白白……”
“你还小……”
唐叶抬起头来看了宋景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唐叶……”
“嗯？”
“……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叫我干什么？”
“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唐叶犹豫了，还好吗？算好吗？应该，还算可以吧……
“还行吧，最近在投简历，下学期要开始实习了。”
“哦？要实习了？这么说，小朋友长大了……”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有笑点的笑话，两个人却都笑了。望着这座城市，这一刻，他们仿佛是主宰。
宋景的肩膀就像大地，宽厚而又坚实，唐叶靠着没多久就睡着了。被宋景叫醒的时候，东方的地平线已经火红一片，一轮旭日正在冉冉升起。
“宋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唐叶突然开口，问得宋景措手不及。
宋景想了想，笑着说：“因为你是小朋友，我是大人，大人要照顾小朋友……”
唐叶附和着笑了笑：“那我换一个问法，世界上小朋友那么多，为什么是我？
突然，笑意被收起，唐叶乌黑的双眸炯炯地望向宋景。
宋景不再看她，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远方。这一刻，唐叶看到宋景眼中明暗交杂的复杂情感，他似乎有难言之隐。随之又掏出了那包烟，给自己燃了一根。
吐出第一口烟的时候，宋景随着那口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烟雾在空旷的地方袅袅娜娜地往上飘，而后渐渐飘散，最终消失不见。
“唐叶，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坏人的定义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好人？”
这下轮到唐叶错愕了，这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刚才明明，是她在问他问题啊！
“嗯？”唐叶不明白，宋景的这个问题，跟她先前的那个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他弹了弹烟灰，带着几分嘲笑，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他的动作很凉薄，好像看透了很多东西，可又万般无奈。就像东方的这轮旭日，无论刮风下雨、寒冬酷暑，它每天都要从东方升起，在西方落下，他无法改变。
“宋景……你怎么了？”
唐叶有些担忧，觉得眼前的宋景，跟先前的宋景又不一样了。她担忧，也害怕，至于怕什么，她不知道。
“唐叶，”宋景终于回过神来再看着唐叶，“你再多叫我几声，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唐叶望着宋景，不知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宋景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腮下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渣。她觉得他有些颓废，又有些莫名地伤感。于是鬼使神差般地，顺从地叫他：宋景，宋景……宋景……
宋景终于笑了，一如既往地用力揉了揉唐叶的头，她的头发因此而变得凌乱。这时恰巧吹来了一阵风，她的头发便随风而动，抚平了方才的凌乱。
“唐叶……”宋景喃喃地叫她：“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