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一点也不怕他
八爷有些日子没来落霞阁了，府里的下人对落霞阁就冷淡了不少，青柳在那里愤愤不平：“一群见风使舵捧上踩下的东西。”
郁婉春心里呵呵了两句，没说什么。
内务府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了几箱菠萝，宫里很多人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玩意，对着这满身是刺的东西好奇不已，皇上一高兴，后宫各宫以及各位阿哥府都赏赐了几个。
赏给八爷的自然就送到了正院。
“这是什么呀？”郭络罗氏盯着这黄黄绿绿的东西问。
“是南方进贡的一种水果，叫菠萝。”来送菠萝的太监回答。
郭络罗氏用鼻子轻轻闻一闻，挺香的。抬起手，想要按一按，哎呀，一根看不见的刺就扎了她一下，手指瞬间冒出一个血珠。
“什么破东西，赶紧拿走给我扔了。”
郭络罗氏这段时间心情正不好着呢，一个烂水果也来招惹她！
这边就有丫鬟端着菠萝准备扔掉。
“慢着，把她打碎了再扔。”郭络罗氏觉得这样才够解气。
眼看见丫鬟就要走出了门，郭络罗氏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慢着，那个侍妾婉春不是侍候了爷了吗，我好像还没给她什么赏赐，就把这个菠萝赏给她吧。”
青柳绕着菠萝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确定：“姑娘，嫡福晋肯定恨死你了，她这是想用针把你扎死啊，就像这个东西一样。”
青柳，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婉春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去，拿把刀来，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家姑娘的独家绝活。”
青柳：姑娘好厉害啊，福晋想用针把扎得千疮百孔，姑娘就敢用刀把福晋千刀万剐。
刀来了，婉春卷起袖子，拿起菜刀，当场向青柳表演她的削菠萝特技。
一头一尾砍掉，再片去黄色的硬皮，然后就到了最关键的步骤，削菠萝眼，没有专门的挖眼工具，郁婉春就顺着菠萝眼的纹路用刀子一小条一小条地削，每一小条削去四个菠萝眼。S型的纹路，不管菠萝大小，总是有八条。看着那一深一浅婉如沟壑的菠萝，郁婉春觉得特有成就感。
比起吃菠萝，她更享受削菠萝的乐趣。
一边的青柳看得目瞪口呆的，姑娘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绝技啊，总是让她惊喜不断。刚想拍手叫好，院子里传来了声音。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郁婉春一惊，转头看去，八爷站在院子里，面带丝丝温和的微笑。
早在婉春开始削菠萝皮时，八爷就进来了，他向身后的侯宝贵做出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菠萝很稀有，八爷倒也吃过，但竟不知道还有这种削法，他就静静地站那里看婉春一刀一刀把浑身是刺的菠萝削得干干净净，该去的去该留的留，分寸恰到好处好。
很快，一种专属于菠萝的清香传过来。
菠萝带刺扎人，但吃起来真的很香。
突地，八爷心中冒出这么一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郁婉春一眼。
“奴婢见过八爷。”青柳立刻向八爷行礼。
“下去吧。”八爷对青柳挥挥手。
非常默契的，青柳和侯宝贵一一退下，郁婉春砍了一块菠萝，向八爷面前一伸，问：“你要尝尝吗？”
八爷看了一眼婉春的手腕，空空如也，原本的笑意顿时凝住：“不用了，这个我吃过。”
八爷是吃过菠萝，但是都是被直接劈开的菠萝，还从没吃过被削得如此干净的菠萝，他本想尝一尝，可是现在，他没了心情。
郁婉春也不甚在意，削下一块，塞进嘴里，三口两口消灭完了。
“这个给青柳留着，这个给吴婆婆留着。”婉春嘴里念念叨叨，把剩下的菠萝一一收好。
她对自己的丫鬟婆子都还挺上心的吗，怎么就没见她在他身上花过一分心思。
八爷暗自不爽了一回，可还是在那里安静等郁婉春吃完，才开口道：“今天，皇上正式下令废除太子了。”
看到八爷眼中按耐不住的兴奋和蠢蠢欲动，郁婉春随便用手擦了一下嘴巴，郑重地说：“八爷，此刻你千万要稳住，不可轻举妄动。”
八爷：那菠萝水黏糊糊的，这么一擦，岂不是连手带嘴都脏了。
稍微走了一下神，八爷接着说正事：“为何？朝中重臣大多与我相交甚好，而且已暗示愿推荐我为储君，此刻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婉春用舌头舔了一下上下嘴唇，嘴巴四周留下一圈明显的黄色印记：“八爷，那我问你一句，立谁为储君，是大臣们的意见重要，还是皇上的意见重要？”
八爷很想说，要不，你先去洗洗我们再谈正事吧。可是这么严肃的气氛，他们正讨论着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岂不太奇怪了。
知道自己思路跑偏了，八爷强制把自己的心思拉了回来，认真思考一下婉春的话。
自古，君强则臣弱，君弱则臣强，康熙大帝除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乃千古难见的强势帝王，所以，立储的决定权在谁，不言而喻。
见八爷沉默许久，郁婉春接着问：“那么，八爷，皇上的心意你知道吗？”
自古，君心难测，八爷摇了摇头。
“那我告诉你皇上真正的心意吧。”郁婉春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八爷的神情，说道：“皇上会复立胤礽为太子。”
“什么！”八爷惊得站了起来，“胤礽他荒淫无度，暴戾不仁，皇上为何要复立他为太子。”
若是皇上意属其他一些优秀的皇子，八爷还能接受，可他最不敢相信皇上居然还如此偏爱太子。
郁婉春心里呵呵了两句，这位八爷显然缺乏在职场锻炼的经验，没揣摩清老板的心思和竞争同事的心思啊。
“八爷，在你们看来，太子荒淫无度，暴戾不仁，可是太子不是傻瓜，在皇上面前他也会如此表现吗，这是其一。其二，你觉得皇上又真的很在意太子的德行如何吗，皇上对太子容忍度最低的是什么，仔细想想皇上这次为什么废太子，你就能明白了。”
八爷细想，皇上是在发现太子窥视他的帐篷才决定废太子的，猛然间，八爷明白了：“你是说只有皇上觉得太子威胁到他的皇位了，他才会废太子。”
郁婉春点了点头，继续提点八爷：“皇上最害怕的是什么，是某个皇子的势力过于强大。此次皇上刚废了太子，正是心情烦躁，惶恐不安的时候，你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冒了出来，被众多大臣举荐为太子，会是什么下场。”
那他就是下一个被皇上打压的对象，想到这一点，八爷吓得一身冷汗。
幸亏有婉春提点，否则，他要载在这里了。
像是一只被斗败的公鸡，八爷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刚刚的斗志昂扬消失不见了。
这种挫败的感觉，郁婉春经历过，她没说什么，就这么和八爷一起安静地坐着。
许久，八爷叹道：“胤礽自幼被立为太子，皇上对他一直偏爱有加，不过是因为他的生母是皇后。而我自幼勤奋好学，在众阿哥中，无论是学识还是武艺都是最优秀的，只因我的生母身份低微，我至今还只是个贝勒，命运不公啊。”
都投胎做皇子了，还抱怨命运不公！
郁婉春呵呵了两句，冷冷地讽刺道：“的确是命运不公，你生来便是皇亲贵胄，锦衣玉食，三妻四妾，而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呢，男孩子养不起的只好阉了送进宫当太监，女孩子养不起就卖给人做丫鬟。你三妻四妾还觉得女人少了，有些人连媳妇娶不到。更别说你们男人可以读书识字，求取功名，而女人只能被锁在后院里，日日想着今晚自己的男人会不会歇在她的屋里。”
本来，郁婉春这段时间心情就不太好，整日应付着八爷的那些女人和下人们，对八爷有些埋怨，再加上因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八爷，在八爷面前没那么紧张，所以，一些带情绪的话张口就出。可话一出口，婉春就有些后悔了，这位到底是皇子，自己这样打他的脸，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杀了。
而八爷呢，难得敞开心扉向别人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郁不得志，本想着求几句安慰，没想到竟被这么劈头盖脸的讽刺一番。
恼怒，自然是八爷的第一反应，可一抬头看见婉春嘴巴的黄色印记，八爷心里中怒气就像漏了气的气球，不知为何忽然就消掉了。
而且，不但不气了，连刚才的挫败感都没有了，带着一颗平静的心，八爷细想了一下郁婉春的话，竟觉得她的话也十分有道理，他竟从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八爷抬头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婉春一番，她还是穿着从前的旧衣裳，金银首饰什么的也没给自己添置一两件。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心里到底都在想着什么？
第一次，八爷对一个女人的心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一点也不怕他，哪怕是他最依仗的谋士（八爷目前以谋士待婉春），对他也有几分敬畏，可是她却真的是一点都不怕他，什么话都敢对他说。她不要高官厚禄，却要自由，她不要贵重的赏赐，却点名要银子，她似乎很俗，但又不俗，这样一个人，她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八爷觉得，这些，现在他还摸不清。
见八爷一直打量着自己，郁婉春心里一直打鼓，难道他在琢磨怎么惩罚她，谁知过了半晌，八爷忽然对外面大声说了句：“侯宝贵，摆晚膳吧。”
直到八爷又一次理所当然地睡在她的床上，婉春才确信八爷是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恩，不愧为八贤王，算你有肚量。
看到婉春整个晚上都小心翼翼的，八爷的心情又好了一些，看来，她也不是一点都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