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的天堂小镇》(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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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礼帽当然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在多萝西忽然变成一头小雄狮一般凶狠之后。
她几乎被多萝西直击命脉——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掏出了箭。
至于为什么想到背上弓箭,我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临出门的时候羽飞不断地提醒,让我觉得会有极其危险的事情发生吧。
此刻羽飞带来的“布鲁克林专属异域凶器”也已握在手中,只可惜距离太远了。
本来可以直接射入入多萝西的心脏,我还是在万分之一秒的犹豫之下,射中了它的后腿。
箭离弦的那一刹那,忽然手抖了起来,随之心脏抖得厉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那些年在老葛熏陶之下的射箭本领本应足够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应付眼前的一切。
可那是多萝西啊。
事实上射箭的本领在再次回到小镇之后生疏多了,是羽飞每天督促我练习,并且收了一个徒弟——麻瓜,才会有今天的技艺恢复。
麻瓜的技艺基本可以和当年的迪子相提并论了。只是要达到炉火纯青,我和麻瓜,都还需要时间。
我怎么也想不到,技艺恢复是靠着射中多萝西来证明的。
多萝西随后被我们弄进了笼子,羽飞本想用弄来的药物给多萝西做简单的消毒清创和包扎,奇怪的是,多萝西的后腿居然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痊愈了——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连跑带喘、手里拿着药物冲进家门的羽飞看呆了,整个人石化在门口。
如今的小镇一定很难弄到这种药物了,他说实在万不得已去找了切小姐。
箭离弦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和羽飞都希望多萝西千万不要有事。
多萝西被关在了地下室。
“简,你要克制,在没有弄清楚之前绝对不能放多萝西出来,多萝西现在很危险,放出来会酿成大祸。”
我一言不发地锁好地下室的们,任凭麻瓜怎么哭喊。
我很想在心里替多萝西辩解一下:可是它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我们。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可悲,当你想大声悲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那种声音,有时候甚至连一声长叹都需要鼓起勇气。
据小礼帽后来的描述,多萝西已经在“人类”和“狗”之间来回切换过几次了。起初她当然是不明就里的,因为是自己的骨肉,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相信“成为了怪物”和“试验品”。
最后一次多萝西几乎要了她的命时,她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已经不再是她的孩子,而只不过就是一个基因突变的产物了。
她声泪俱下。
我的面部表情冷酷极了。
羽飞后来说——简,那一刻,你冷静得近乎可怕。
我追问小礼帽怎么知道多萝西就是她堕掉的那个胎儿的,她说起了当年。
原来小礼帽的堕胎的原因和切小姐一样——当时怀了孕的女人都会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坐上“海文号”小火车带着腹中的胎儿离开天堂小镇,要么选择堕胎,就像从来没有孕育过这个孩子。
这也是唯一能留下的办法。
小礼帽和切小姐显然选择了后者。对于小礼帽而言这更加好理解——他的病入膏肓的丈夫已经被“海文号”送走了,反正桥归桥路归路,何必再替他生下多萝西。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女人,一朝怀胎,就会有一种“母性”在体内滋生,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其实那些带着腹中胎儿离开小镇的女人并不都是在自己丈夫陪伴之下的,很多男人选择放弃妻儿、独自留下继续在“天堂”生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相信上帝自然会再赐予“优秀的他”一个妻子和一个按照“红房子测试”分配给他的“最优秀最合适的孩子”。
那么,那些肚子上扣着个“锅盖”离开了小镇的女人,实际上就成了被抛弃的“活寡妇”。
也有少数幸运的女人会在亲爱的丈夫陪伴之下一同离开。
有时候我真的特别奇怪“夫妻”这种关系——既可以是至亲,是腹中那个小生命的爸爸,是共看朝阳共享落日的陪伴、有着血脉相连的爱情结晶;也可以是最陌生的身边人,陌生到你怀了他的骨肉之后,居然可以连同你和那个腹中至亲一同抛弃。
如今的小镇根本看不到爱情了,除了间或在切小姐的眼神里可以偶尔捕捉。
有时候我特别爱看切小姐的那种眼神,那种近乎羞怯的、疼爱的、万千柔情的眼神,会让你觉得这才是人间应该有的样子。
“既然人们都失去了记忆,失去了感情,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服务生就是你小孩长大的样子?怎么对他产生的母子情份?”
“简,你大概不知道,你妈妈当年给每一位孕妇做堕胎手术的时候,都会留下一个印记,也会在那个胎儿身上留下一个印记,多年以后如果有一个偶然的机会,你发现有人跟你身上刻意为之的印记一样,就可以断定那就是你的骨肉之亲了。”
我和羽飞相互对望了一下。
多萝西浑身黑乎乎的毛,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印记。
“那感情呢?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只有疯人院的疯子才会有的吗?”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知道我孤孤单单在小镇很久了!当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了自己的儿子,那种欣喜之情不是能用语言描述的!”
“培养?就像东方对丹尼?”我看着羽飞。
他耸了耸肩,表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程度。
“简,你相信小礼帽的话吗?”
“应该说相信一大半吧,我相信她说的我妈在她和胎儿身体上留下印记的事情,既然堕下的胎儿重新又复活、甚至基因突变,其之前的去处就不言自明了。”
“金字塔!所以,多萝西应该是当年从金字塔被谁刻意放出来或者无意跑出来的第一个试验品。”
“对,我妈留下印记,和她最终没有毁掉我爸笔记本的理由应该是一样的,基本可以断定她一定是因为某种无法对世人坦白的理由,被迫参与了这些令人发指的可怕的研发活动,而直到如今在小镇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她,她还带走了芯片,我的录音笔……”我顿了顿,想起我妈可能的遭遇,心里一阵绞痛。
有些事并不是不敢碰触,而是一碰,心真的会疼。
“但我宁愿相信她还活着,并已逃出生天。”
“一定还活着!因为至今为止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她遭遇不测的痕迹!”
“也许,只不过就是还没找到。”我低头,拼命揉搓着手里的箭鞘。
“简!你要有信心!这口气挺不到最后的话,你我都会最终沦为端木的奴隶,你明明知道她肯答应我们出来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路老师以从小镇消失为代价!”
羽飞抢过来我一直揉搓的箭鞘,“不射箭的时候,不要摸这些东西。多萝西要怎么办?”
“把钥匙藏好,绝对不允许麻瓜进去!”望着地下室那把锁头,我的内心翻江倒海。
“从明天起继续!不能放弃!如果不是你顺利恢复射箭本领,今天还不知道要怎样!除了射箭,还要教会麻瓜很多技能,比如……”
“比如记忆!比如数独!”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有朝一日他能活着逃出去。”他神色凝重。
“可现在镇上一本数独书都找不到了。”
“东方家里有。”我想起书架上那几本厚厚的数独书。
“用偷的吗?”
“如果用借不行,只能用偷。”
“那记忆呢?你知道他从小就是服用着蓝色药水长大的!”他脸上疑云密布。
“肯定有办法,别急。”
我和羽飞一同望着窗外正坐在多萝西的小木车里哭泣的麻瓜。
要怎么跟他解释眼前的一切。
要怎么跟他解释我们再也不能和多萝西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