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的天堂小镇》(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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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些特制胶水的处理,这本日记本再也不会毁坏了。现在从头到尾看完了,你明白了?”羽飞小心翼翼合上我爸那个笔记本。
他还真是有办法,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种药水,每一页细细密密涂满了之后,那些文字就像完好被封存在里面了一样。
“明白了一部分,但还是很多事情解不开。现在看来多萝西是他们的做基因突变的试验品而已,也就是当年小礼帽堕胎的那个胎儿,被拿去做试验了。”
“对,只不过就是选来的机体罢了,然后就有了成长,有了变异,又不知什么原因被你舅舅收……”
“那个原因,就是我爸。你没好意思说,我替你说。其实我爸刚刚离开的时候,因为那管口红,我曾经仔细翻看过他的这本日记,可是当时什么都没经历过,当然也什么都看不懂。”
“从日记内容看起来,你爸爸很可能在最初参与过整件事情的筹划,并且在商医生研究药水的整个过程里一直在参与制作。”
“他一定是被迫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迫使他不得不参与!”
“这么肯定?!”
“当然!”我接过羽飞递过来的笔记本,像捍卫着某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宝物,双手抱着捂在胸前,“我就是知道。”
“那商医生呢?”
“我妈能够在我爸已经离开那么多年还一直保存着这个而并没有毁坏,一定也是故意为之,原因就不知道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一定都有被胁迫的成份,否则,想要这些东西避开我、避开世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简,你的逻辑性越来越强了,在金字塔下面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显然路老师、基路老伯也是其中一份子,但究竟都是什么角色还不得而知,想要把这些事串起来,大概……得从多萝西入手了,就看你舍得不舍得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羽飞的话才好,只好沉默不语,忧郁地看着窗外。
窗外,多萝西正端坐在小木车里的一堆彩球中,任由麻瓜欢快地推来推去。
恍惚间我看到了十四岁的自己,正在院子里推着多萝西奔跑。多萝西“呜呜”地叫着,开心极了。
狗的叫声无论如何不应该是这种声音的——其实我早就该知道这里面的端倪。
“简,至于你和琼,你们两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两个,很可能也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对不对?或者,搞不好我们两个,就是最早的机器人也说不定。我爸日记里的两个代号,我知道,就是指的我和琼,那种代号......我在饕餮里听到过。”我像梦呓,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整个大脑却像是游离于躯体之外的。
这一次,换做他沉默了。
“还有,我妈那盆兰花!她对那盆兰花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人和植物之间的感情!那管口红,那管根本不属于她的口红,也证明了我在发现它之后的胡乱猜测是不无道理的,我爸,一定有自己深爱的女人,何至于一管口红留那么久。”
疑团太多了,越是接近真相,越是一环紧扣一环。
我们相互对望,眉头紧锁。
前一天似乎在体内莫名的什么地方产生过的那种“心跳的感觉”,现在又被这些令人困惑的难题——狠狠地浇灭了。
决定从多萝西身上入手,就必须带着它重新出现在小礼帽的面前。
这对我无异于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一次又一次亲吻着多萝西的脑袋,它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样,一次又一次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一定要这样吗……”临出家门的一刻,我又一次犹豫了。
“任凭哪里都打不开突破口,无论是饕餮、学校,还是城堡、阁楼,小镇一派现世静好,而那些动物屠宰场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不从小礼帽和多萝西入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对不起,女人总是会犹豫,会妇人之仁。”我颓然垂下眼睑。
“因为你爱多萝西。”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没有躲。
除了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完完全全信赖的人了。
我朝隔着窗户向我们招手的麻瓜看了一眼,艰难地迈出了院门。
麻瓜还天真地以为我们去带多萝西“美容”去了——如今镇上的小狗小猫已经不止多萝西了,人们把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当成了宠物。随着“宠物”的应运而生,各种“宠物美食”、“宠物美容”的机构也多了起来。
有时候我特别奇怪,这些丧失了记忆、丧失了人类情感的小镇居民们,对小动物会不会产生感情?还是只不过就当做了“玩物”?
可我不一样,多萝西是我的家人,是陪伴过我很多年很多年的家人。
多萝西的秘密一旦揭开,这些猫狗的秘密,也就揭开了。
当小礼帽看到我怀里的多萝西的时候——事实超出了之前的任何一种想象。
“简,扔掉它!扔掉!”小礼帽看起来惊魂未定。
我在脑袋里飞速判断着她这句话的含义,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得到答案的时候,小礼帽就出击了。
她一把抓住我怀里的多萝西,使劲浑身解术,朝远处抛过去——多萝西没有任何挣扎,没有任何呻吟,甚至连一声“呜呜”都还来不及发出,就顺着那道弧线落在了远处。
“你是不是疯了!”我一把揪起小礼帽的衣领,“为什么要这样!”拼命推搡了她一下后,我疯了一样冲向多萝西落地的方向。
多萝西看上去已经咽气了。
它的双眼仍然睁着,舌头耸拉在嘴巴外面,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曾把自己视若“宝贝”的“妈妈”——这个比它不知要强大多少倍的人类一员,为什么会忽然想要置它于死地。
我抱着身体尚有温热的柔软的多萝西,愤怒到只剩下大口喘着粗气,懊恼着、悔恨着早晨做出的这个愚蠢决定。
远处的羽飞正扶起被我推倒的小礼帽。
她看上去委屈极了,仿佛在像羽飞哭诉着自己杀害多萝西的理由。
还有什么理由,能原谅她杀害我的多萝西!我的脸涨得通红,真想过去一巴掌煽死这个凶狠的妇人。
我坐在地上颓然地抱着多萝西,渐渐没了泪水。原来人在悲伤过度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有泪水的。
有三两个行人风淡云轻地路过——说云淡风轻,实在是因为这么大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就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
只有一位妇人试探着上前看了看我怀里的多萝西。
“死了?啧啧,又死了一个。”
“离他们远一点!”她丈夫提醒着她。
妇人跳开了,像躲避瘟疫一样。
她的小孩似乎按捺不住好奇还要凑近看一眼,被我一声低吼“滚开!”吓跑了。
大约过去了二十六分四十秒左右,羽飞扶起那个狠毒的妇人,似乎体贴地安慰了她之后又听她抽泣着哭诉了一些什么,然后,我看见她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羽飞目送着她的背影,良倾,才转过身来,看着远处的我和多萝西。
他垂着双手,并没有立刻过来,就好像双腿灌了铅一样。
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不能让她走!她要给我的多萝西偿命!我饶不了她!羽飞,别放她走!”我大声哭喊着,上气不接下气。
羽飞忽然狂奔着朝我跑来。
我感觉到怀里蠕动了一下。
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功夫,怀里的多萝西忽然冲了出去,直奔小礼帽的背影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