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的天堂小镇》(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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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强而有力地拽起来并疾步如飞的时候,我才在颠簸中看清楚,那不是琼。
——是路老师!
大概因为我实在太虚弱了,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可是他的大手实在太温暖有力了,我怎么舍得拒绝。
我踉踉跄跄地跟着,更加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想要问一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要告诉他:路老师,我说不出话了,我的喉咙里有东西卡主了。
想要他知道他的爱人在那间房……不,也许是那间……对不起路老师,我忘记了……
亲爱的路老师,你知不知道安只不过是个机器人……
我想要努力看清楚他的面庞,却又模糊了视线。
路老师!可不可以带我出去,带我逃出去……
“简,简,你醒了!”
我在一阵轻摇中努力睁开双眼——看到一脸焦急的琼。
我猛地坐起,用力抓住他的手使劲按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声嘶力竭地呼喊,却一点点声音也发不出。
“简!镇静!没事了!再按,你的喉咙就破了!”他使劲把手从我的手中抽离。
我重新又死死地抓住他。
琼不结巴——除了我和他,这里空无一人。
此刻我的双眼一定布满了血丝并且看起来可怖。
人在真正绝望的时候并不是都想死的。
死亡只不过就是一种逃脱——那是懦夫才想得到的事情,因为懦夫除了让自己死,想不出别的好办法解脱。
人在真正绝望却不怯懦的时候,是想要杀人的,是想要通过看到别人死,来获得解脱的。
在这间房里只有我和琼,我没有人可杀。我还有一丝丝理智,知道琼是我唯一的依靠。在我的双手死死按住他咽喉的刹那,我忽然听到了琼很小很小时候那怯怯的一声——“简……”
在他呼喊了无数次之后,我终于清醒过来并松开了手。
我大汗淋漓地指了指门口。
“你是想说怎么来这里的?”
我点点头,感觉到透不过气来的绝望,大口喘着粗气。
“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了……还以为你一直在写,怎么就突然到了这里?”
那么刚才是幻觉?
在这里太久了,黑白颠倒,精神和身体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我已经神经紊乱?
从那晚被基路老伯抱回家,到刚刚……难道我是真的陷入幻觉?!
我又指了指他。
可能是我惊恐的神色太过于无助了,在不能说话的情形下又不会掉眼泪,琼了解我此刻的痛苦。
我不再在乎到底是哪一个灵魂在他的体内控制着躯体,可我看得出他的焦灼不安和眼里的心疼。
他一把抱住我,情不自禁——“简,我不会离开你。”
我眼神呆滞,犹豫了一下,挣脱。
此刻,拥抱使我迷幻,任何人、任何形式。
我甚至弄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弄不清今夕何夕。
“别怕,简,”他松开手,“会逃脱的,迟早会的,就算我逃不出去,我也会把你弄出去。”他看了看这间屋的石门,“相信我,我有办法,还有你的喉咙。”
如果刚刚都是幻觉,眼前这个人,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我无力地瘫软在琼的肩头。
“这么久了,你应该从眼神里能看出我是谁。”
我点点头,伸手去摸他的眼睛、眉毛,想用这样的动作在内心确定他是哪个灵魂。
他没有躲。
“我如果不伪装,他们会看穿,简,这里的机器人比人类还要聪明,我猜他们都是提取了最顶尖的人类智商制造而成,如果基因能提取,还有什么是不能提取的。”
他试图用手指轻轻碰触我的喉咙,这次我也没有躲。
“简,我一定会让你开口说话。”他的目光如此深情,很可惜,此刻的我承受起来异常辛苦。
我使劲摇头。
“进入你喉咙的不是什么药,而是一个机关,我偷偷看过他们的制作过程,简,这个古老而复杂的工艺是公元前九世纪左右的玩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很可惜,他们并没有完全还原当时的工艺,所以我想,我们还有机会。”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确定他说的“机会”到底指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的?自从你说过基路的铁喉咙的事情,我就一直在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古罗马时期奴隶主为了让奴隶、特别是女奴彻底臣服而制作的一种小机关,据我查到的资料,一般是使用在充当奶妈的女奴身上,你知道,那些妖艳的罗马女子想要保持完美身形,所以……会有奶妈,而端木……”
他停下来,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痛与怜,“简,如果端木是男人,你将遭遇比现在更可怕的事情。”
他撸起我的袖口,看到我手腕上大块大块青紫的掐痕,又轻轻地往下拽了一下我的衣领——我知道,我的浑身已经布满伤痕,我假装无视,是不想回忆起任何与之有关的细节。
琼刚要去碰触那些伤口,我本能地缩了回来。
所有的屈辱我都无法对琼讲出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开不了口、说不了话那么简单。
我甚至不知道他此刻所讲到的到底是体内的哪一个灵魂储备的知识和记忆,按照我对于琼的了解,在历史知识方面他确实是远胜于我们这些同龄人的,他的大部分童年、少年时光以至于在被困这里之前,都是用于读书的——当一个人经年累月重复着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可以做到无人匹敌。
不管是哪个灵魂,无论如何,庆幸这些记忆可以共享,琼的知识储备,加上篮球明星这一灵魂自带的果敢,也许,这是我们将来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此刻,我只有琼和他体内的两个灵魂陪伴了。
路老师刚刚就像一个梦,从我这段无望而苍白的生命中一闪而过。
我已经没有力气分辨是梦幻还是现实——我是被什么人从端木的床上弄到了这里?这个人一定是去救我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如果不是路老师,难道是基路老伯?
不对,身高不对。
琼替我放好袖子,又抬起手帮我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发丝,“古罗马时期,女奴就是那些贵族男人的发泄工具,比同时期的中国古代侍妾地位还要差很多,因为与男主人发生多次不堪而不幸怀了小孩子的话,要么处死,要么生下继续沦为奴隶如猪狗一般被圈养。”
他停下,双手托着我的脸颊,用两手的大拇指温柔地抚摸我的脸,我知道他是想通过抚摸给我安慰和力量——如果端木说的关于年龄和岁月的事情都是真的,他托起一张一百多岁的女人的脸竟然毫无惊奇衰老之快?
我的脸一定还如当初的二十五岁,从他的神色之中,我确信这一点。
而他的面庞,一如原来一样俊朗——琼的面庞,一直都是俊朗的。
“想想那些我们在‘角斗场’见到的孩子,如今就只剩下这五个活的,还被残忍地做成了基因试验品和这些仪器的高端操作师,还有那些被制作成娃娃的胎儿,以及小镇不允许出生和死亡这些事……所以我越来越明白,简……端木,或者别的什么隐藏得更深的人,应该是想要缔造一个可怕的王国。以我的判断,从端木之前的经历上看,从年龄的推算上,她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建立这么庞大的地下系统,所以,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人,从小镇建立的最初,就有着不可告人的初衷。”
他的话令我无比震惊。
原来琼在这些日子一直都有在努力,而我,除了浑浑噩噩地写和时不时被弄去端木的房间,早已失去了观察的能力。
还有,逃脱这里的勇气。
我想要努力咽下一口唾液,却只剩下痛苦难当。自从喉咙里卡了这个机关,我每咽下一口唾液,都像在给自己上酷刑。
“别担心,正因为他们无法完全还原当时的铁喉咙,我们才有机会。这种仿制品,一定会有纰漏,”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喉咙处,似乎生怕手重了会引发我剧烈的痛楚,“我现在怀疑你的和基路老伯的,有着本质的不同,很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他的究竟放了多少年,无人知晓,简,我甚至怀疑,”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在极度使用了大脑之后的头痛,“怀疑他到底在小镇上存活了多少年。”
他的话不无道理。
如果基路的铁喉咙机关那么轻易能够破解,他又有这里的机关解锁装置——那个拐杖,他会带着那个铁疙瘩那么多年?
基路到底是谁?!既然他的拐杖可以解锁这里的金字塔房顶,为什么从来没有在这里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