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堂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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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我的天堂小镇》(64)

64

我承认这一次替端木做记录的时候,手是颤抖着的。

因为从看到安的那一刻起,我就对逃出这里彻底死了心。

紧紧凭借对这里的系统一无所知的我和琼的一己蛮荒之力,是绝对没有可能逃出去的。

而那个从小到大几乎每一次遇到问题就会突然出现的基路老伯,在这次我们被捉来时,又在哪?!

手指敲击着键盘,我想起我爸,想起路老师,想起商医生,想起安。

门外走廊里偶尔会传来的端木的荡笑声。

我觉得我短暂的一生简直就是一场事先安排好的大大的骗局——小镇到底还有多少像安这样的以假乱真的机器人?

让这些机器人混迹在人群里,到底是什么目的?!

路老师的所有恩爱日常,原来都是假的。

小镇日常生活中的机器人已经比比皆是——医院里的护士、餐厅里的招待、代步的汽车、图书馆的各种庞大输入输出设备……这些机器人的存在让我们感觉生而为人是如此伟大和骄傲,可是——

人类的情感什么时候也轮到机器人来取代了?!

如今我应该已经不止五十五岁,按照当初端木的推算,我在这里待了仅仅三天的时候外面已经整整三十年,那么现在,我应该是快要一百多岁了吧。

岁月在幽暗的金字塔下面变得模糊。

在这场“骗局”中,我和琼,到底算什么?!

这诡异的“地下工厂”制造“人类”有多久了?

这里除了已经行尸走肉一般的五个孩子——他们小小年纪竟然在短短几年之内掌握了这么多高精尖技术,并且还被植入了琼体内的自闭因子以期可以更好控制。

而变态的端木,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窃取了我妈那么多的研究成果,然后把这些成果“妖魔化”的?她那个打掉的胎儿在哪里?这里制作“娃娃”的技术如此高超,那她自己的胎儿呢?

这里都不能称为“人类”的“物种”,实在是太多了——用被抛弃的胎儿制作的“娃娃”、躺在水晶棺里的“活死人”以及那些在庞大的机器里蠕动着的人类器官。

还有安,静静地躺在庞大机器中的安,只消一通操作,立刻就变成了路老师的“爱人”……

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琼以为是自己制造的血腥之气吸引了白衣天使,殊不知一切都是一场连环套,就只不过为了把我们俩弄进来……在这里我们俩到底是算作人类还是非人类?!如果说我在小镇写这些东西很早就吸引了端木的话,那么琼被弄来,应该就只是为了基因还有……可能和我生命的维系息息相关的原因了。

难道有什么原因可以解释我和琼的“不能一分为二”?

他们在琼的体内提取了一些基因给那五个孩子,然后又用我的某些因子去挽救了琼……所以我和琼,也是这里制造出来的吗?!

如果说我妈研制的“不老药”——那种淡红色的药水真的可以破坏人体的荷尔蒙、导致男人女人之间再也不会产生那种“爱情的味道”,那么为什么我会在内心里时常偷偷盼望、甚至越孤单越热烈地盼望琼被附身那个灵魂的出现?

为什么在进入这里之前、每每他离我近距离说话的时候,我都会耳根发热?

端木的反常又怎么解释?

这些日子以来端木每天都在喝酒,如果真的如她所说:从前药物不够先进,酒精会破坏营养液,而现在人们都还不知道药物已经先进到了根本不会怕遭遇酒精的程度……酒精遇到这种“不老药”真的不会带来什么别的什么副作用吗?端木每每在醉后的异常反应……那种令人难以启齿的异常反应,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我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二十五岁那年。

在那之前我所经历的是正常的人生——而现在,只能说是人不人,鬼不鬼。

我甚至开始怀疑端木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我不再惦念商医生,惦念切小姐,惦念老葛。

时光太悠长了,长得我好像渐渐遗忘了从前的一切。

只有看到琼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我才知道我们两个在这地狱般的地方,还活着。

我越来越确信琼在切换了灵魂的时候,是在装作没有切换。

这对于他来说,一定很难的罢。

但也许这也是我们暂时相安无事的前提。

只有在梦里一次次梦见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还有我爸和迪子的时候,我才确信我并不是被偷偷灌了蓝色药水导致失忆。

眼前这痛苦的、必将刻骨铭心的事情,会在以后忘得一干二净吗?

何如失忆!

关于这里最最高级的机器人——安的各种状态和操作还没有写完,我就被几个白衣天使“捉”进了端木的房间。

端木正背朝里躺在那里。

她们把我“扔”在端木的床上,可能是我在这里待久了,这些机器人竟然也开始轻视我卑微的存在。

端木转过身,从我的后背把手臂围过来,紧紧地搂住我的整个上半身。

嘴里一直梦呓一般的她,似乎是醉得不轻。

我终于闻到了从前在书中看到的那种“满屋子酒气”——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如果说一件事情第一次经历的时候会恐惧,那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时候,你也许就会麻木了。

即使是女人,在大醉之后也不会对同性产生如此异样的感受吧。除了那年在大姜的“饕餮”和切小姐以及大姜喝得大醉,我再没有被此类的东西如此迷醉过,所以我不知道大醉之后,人是不是真的会失去理智。

大姜那里的“调制酒”,要说起味道……怎么说呢,甜丝丝的,一点点迷醉和微醺,还有一些树叶子的清凉味道,那一晚现在回想起来,大概醉倒的根本原因都是不同的吧:切小姐一定是在感慨着往事如烟或许又在对她的前夫抱憾和愧疚难当,大姜一定是迷恋着切小姐的一举一动勿容置疑,而我,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在和商医生的日常中太过拘谨地生活了,那种微醺的感觉,对我而言无异于是一次彻底解放。

所以我们三个才会各怀心腹事喝醉。

也许令我们最终迷醉的根本不是大姜的调制酒,而是各自的心事。

端木不同。

她满嘴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很浓烈刺鼻的酒的味道,我猜,这才是书中描述的真正的“酒的味道”——而且,很可能是高度酒,那种完全可以令人不省人事的高度酒。

酒精,一定在潜移默化破坏着端木体内的什么东西。

她像一个男人在酒后对着心爱的女人“梦呓”。

很不幸,我成为了那个替代品。

“你别离开我,简,我很孤独。”

她把嘴巴凑近我的耳垂,带着浓烈酒精味道的热浪吹进我的耳朵,语气里竟然有一丝无助。

几乎被她的这些动作和喃喃自语彻底颠覆。

无助的那个人似乎应该是我才对。

“简,我好像爱上你了……简,我要怎么办,你说我要怎么办……你也会爱上我吗简……我后悔对你的承诺了,真的放你走了,我会想念你的怀抱,我会想念你的一切……”

她竟然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哭了。

“我们不如就在这里一直到死吧简……如果不能永远在一起,倒不如一起死掉,可是怎么也死不掉呢……哈哈你想不到有一天想死掉都这么难吧哈哈……”

酒精导致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在我的身上揉来揉去,完全迷失。

强悍而不可一世的端木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忽然变得弱小无助并精神崩溃。

这是第八次还是第九次了?端木在大醉之后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一次次验证了我对于酒精在她体内究竟破坏了一些什么的猜测。

假使我能开口说话,此刻我会对她说些什么。

不得不说,端木的酒后崩溃也在猛烈撞击着我的意志力。

我告诉自己不能输掉却又不得不选择臣服。

——拒绝端木的接近,就意味着我将在这里终老并死去,将永远不会有逃离的任何机会。

屋内没有其他人,四周静得可怕。

琼在哪里?!

琼,你快来救我。

在那一场有着正常记忆的短暂人生当中,我从来没有过和谁如此近的肢体接触。商医生在我小的时候很少会抱我,而我爸在我十四岁之前,最多也就是由于想念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至于切小姐和迪子,我们只不过就是闺蜜之间的属于同性的完全正常的勾肩搭臂而已。

有时候端木的呢喃会令我会出现幻觉——觉得从后面把我环拢过来的会不会是个男人。她的手臂有力而粗暴,就像是一种占有欲的驱使,完完全全的占有欲。

可是每当耳边的热浪一次次吹起,我就会立刻清醒地意识到——那只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恶魔一般的女人。

我的意志力就在这样来来回回相互矛盾的判断中挣扎着。

有时候我们不是不够坚强,而是太久浸泡于一种蛊惑之下的自身削弱。

琼出现在床边的时候,我似乎已经睡着了。

从端木嘴里呼出的酒气似乎十分具备感染力,那种闻闻都会醉的感染力。

我在迷离之中恍惚感受到琼拽起了我,然后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