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的天堂小镇》（60）
60
也就是，我如今——已经五十五岁。
这三天里我和琼滴水未进却不会感到饥饿和口渴——我已经懒得去想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小护士的话确实瞬间击败了我的锐气。她不像是在撒谎。这种撒谎式的恫吓毫无意义。
在和琼聊着那么多真相的时候——面对一个从二十五岁眨眼间变成五十五岁的女性，他竟然没有提及我的容颜有什么变化？还是我忽然变得很老，而他不忍心说？
不对，哪里不对。
因为我也不曾发觉琼的容颜有任何变化。
看不到琼的状况，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你是想让我知道有时光机这种玩意？那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我知道自己这句话确实很狐假虎威。
“简，很快你就会知道，小镇里没有不可能。事到如今你就不要硬撑了。我会放你走，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从商医生身边夺走的，毕竟如今她就剩下你啦哈哈！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不及我手掌里的十分之一，我如果怕你，你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否则，”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根本就忘记了琼的嘱托，“你会为今天的假装英雄而后悔。”
“留着你，我们不过就是想有人能书写小镇这座人间天堂的历史而已，小镇应该名垂千古。尽管我的意见和他们不同，但我就是选定你了哈哈。”我看见她张开双臂，一副志得意满，“而我们这些先驱者，也应该名垂千古！”
“他们是谁？”
“简，你越界了，记住，你只能书写我让你书写的历史。”
“迪子爸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哈哈，短见识的丫头片子，你还真是扫兴得很！”她双手使劲摇晃我的双肩，“那只不过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小不慎！嘘！哈哈！看到了水晶棺是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迪子爸还像活着一样？”她的神情夸张，情绪忽而故作悲伤忽而又亢奋到高潮。
“你这个疯子！”
“简，你只要听话，我会让你也名垂千古，真的，只要听话。如果你妈妈商医生肯听话，我想她应该还是医院里的大拿，绝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她在我的耳畔重又吹出热浪，并且用两根手指缠绕着我耳边的头发。
这个动作令我阵阵作呕。
“你把我妈怎样了？快说，你把我妈怎样了？！”我挣扎着要坐起，却被狠狠按了下去。
“放心，商医生现在当然是没有事，不过，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向你保证从这里出去你只能看到一具干瘪的尸体，干瘪的尸体！你要知道，尸体处理技术只有这里才能办到，其实你已经看到了是不是？够不够栩栩如生？嗯？哈哈哈！”
“你利用了丹尼？对不对？！”
“我就喜欢你这自信劲儿！事实上，不是利用，那是他生而为人的功用啊哈哈哈……”
她尖刻的笑声令我头皮发麻。
“放开我！”我挣扎着却毫无力气挣脱。
“不过，是不是放你的青梅竹马走，就要看我的心情了，毕竟，他对于我的研究也是不可或缺的工具。我需要他的基因，基因！你懂吗聪明的简小姐？那些基因可以让他们唯我马首是瞻，你知道那是多美妙的感受吗？嗯？”
真庆幸她并不知道琼体内的两个灵魂。
“你放他出去，我留下来。”我努力克制着自己。
琼与我的一番长谈，已经让我确信他一定可以完成我完不成的事情，我只会写写书，而他——不，那个灵魂，在他的体内蓄势待发了这么久，一定还蕴涵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力量。
当一个灵魂拼了命要脱离开曾经生死与共的自身躯体，那一定是为了完成一件非完成不可的事情了。
“不可能……真的没有他的话，你也活不了多久的。”这番话，她像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来。
如果想戳穿真相的话，这个时刻她一定忍不住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还不知道我和琼躯体内真正的秘密。
我想起在体检室的那次——她帮我妈从琼的体内提取了什么东西输入我的体内，从她们当时的对话看，似乎我从小到大都是靠了琼才得以生存。
只差一步之遥，我妈却没有告诉她真相？
难道商医生早已预知今日？！
琼的基因——我的猜疑现在毫无悬念地被证实了。从那几个孩子的神态举止上看，简直和琼小的时候一模一样，是什么基因呢？
他们怕与人有肢体接触，怕直视，而且，对于感兴趣的东西喜欢用一连串数字记忆……那些动作都是自闭症患者独特的特质，而那种记忆方式则是只有琼才会有的，只不过琼一直是比较轻微的自闭症而已。
——自闭症的基因？
“你居然拿这些早产儿做试验品？还骗过了我妈提取琼的基因？其余的孩子呢？你把其余的孩子都弄哪去了？！”我想起那次在体检室琼莫名其妙地昏迷了那么久，应该是被提取得超量，才会使然。
原来她骗过了商医生，一直在偷偷提取琼的血液并分离出这种基因。
那么之前从我的体内提取给琼的，又会是什么东西？是那种我们两个一直共享得以共同生存的物质吗？
他们的高科技，已经到了可以提取基因的程度？！
“你让我舒服，我才能告诉你。”她伸开手，用五指从我的发际间穿行而过。
“滚开！”数次挣扎中我已筋疲力尽。
“对我客气点！这是决定你能否活下去的唯一途径！简，在你妈面前你就总是对我不够尊重，以后，请叫我——端木医生。”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端木，那是她父亲的姓氏。我还真的从未对她有过任何称呼，甚至在实验室遇到的时候，招呼都懒得打。
这个女人一直记着。
额前的头发被这个恶心的女人吹了一下，当时我并不知道她这个动作里蕴含的阴谋——我的喉咙被硬塞进一个小小的金属球。
整个喉咙像烈焰一般灼烧。
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觉。
在梦到我妈背朝着我擦拭着她那盆兰花的时候，我终于醒了。
梦里的商医生好像一副居家打扮，头发蓬松着，她转过身来微笑的样子，温柔极了。
我的心是疼醒的——她的笑容，让我的心抽痛。
除了心剧痛，还有喉咙剧痛，我猜，在梦里，我曾经哭过，是那种号啕大哭。
“你醒了。”
居然是表弟。
我望着比这张架起来的床高不了多少的他，还有他手里的几根软管，以及扎在我右臂上的针头。
“我在提取你的基因。”
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想要问问他究竟，却发现喉咙的灼痛在加剧——我好像，不能说话了。
他十分认真地站在床边的椅子上，蹲下来，用尽可能少之又少的接触拍打着我右臂上的血管，然后扎针进去……在取出了一管又一管血液之后，最后把这端连着我右臂的软管举起，从椅子上爬下去，走到旁边庞大的仪器前，动作娴熟地开始操作……我看呆了。
这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这分明是一个资深的大夫啊。
何况，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才只有四、五岁的小孩那么高。
我的血液正通过一个软管缓缓流入那个仪器，分离之后的血液，重新流入另外一根软管，流回我的体内。
不一会儿，我的眼前变模糊了。
“听得见吗？看得见吗？”另外一个孩子的声音。
又有一个孩子凑过来，似乎在用手触摸我的喉咙，“她真的不能说话了吗？”
——就在前不久他们曾一脸童真地带着我去看那些水晶棺，器官陈列室……我开始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策划好了的，端木想要我看到这里的一切，想要我害怕——并且臣服。
最主要的，是想要我沦为她的奴隶，就像这五个孩子。
我奋力想要恢复自己的意识，却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