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天堂小镇》分——17
17
自从篮球明星一家人从镇子上消失后,迪子的脾气越来越坏。
为了她能够有一种方式可以发泄,我跟城堡看门人老葛学会了射箭,打算教给她。
老葛说我有良好的神经素质,手臂与手指有稳定性——很可惜在完全静止的条件下,迪子的稳定性差了一点,但是她说没有关系,射箭是可以令她有目的地施展报复性的行为。
至于弓箭和箭靶、靶架,当然都是老葛帮我准备的——我们现在成了好朋友,他说来这里看门之前曾是四号楼的老师,难怪我从来没有见过。
老葛制作箭靶的功夫不可小觑。
稻草、棉布这类东西在小镇并不难找,我花了一个下午制备齐全,然后又眼睁睁看着他花了一个小时就在我的眼花缭乱中制作完毕——看上去结实耐用、坚硬适度,容易射入不受损又不易射穿而反弹。
老葛的射箭功夫更加了得,当我第一次看到他举弓时候左臂下沉、肘内旋同时左手虎口推弓的动作一气呵成,箭未射出,就知道这是一个“老手”。
在学校接触过太多关于射箭的知识,拜老葛所赐终于圆梦。
我曾问过他来小镇之前是做什么的,他总是笑笑不语。
可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避讳谈到从前吧,也许是怕回忆起曾经爱过的人?也许是怕回忆起那些已经放弃了的世界?
听了老葛的,我们把镇上最为偏僻的地方选做射箭场地——城堡的后面与一条河之间,很僻静,也绝对不会伤到任何人。
这条河是从琼经常被欺负的小白桥那里绵延过来的,河水很清,但是没有任何生物,更不必说动物,比如鱼、虾。
简餐里的虾——我到了十八岁才知道,那不过就是“合成虾”而已,味道很鲜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书中看来的滋味。
鱼、虾、肉,全部都是合成品——这是我十八岁以后除了关于老看门人、我的舅舅曾经故意吵醒我以外,领悟出来的最大的一件事了。
开始的时候迪子以“左肩推右肩”拉弓的力量尚且不足,每次都需要我站在她的身后助一臂之力。
可能专注得久了,她竟然进步神速。
后来老葛时而会给我和迪子来一场射远比赛,他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合成皮”那种东西,两边捆扎在地上打好的木桩上,然后在中央做一个记号——据老葛说,这种“射远”比赛曾经在“很古代”的时候流行过。
我当然无从知道他说的“古代”,是小镇的“古代”,还是外面世界的“古代”。
大多数时候我会很顺利地获得老葛给颁发的“出奇莫日根”、“智慧莫日根”等称号,并用一张张他剪裁过的奇形异状小卡片作为奖赏——我的“宝盒”里已经攒了不少那些卡片。
老葛不愧是教师出身,对于组织竞技,总有他的各种鬼点子。
迪子根本不会介意胜负,她似乎只是需要这样一种形式来忘掉失去篮球明星的痛。
琼还是一个甩不掉的尾巴,不同的是,他比四年前高了很多——今年十五岁了,已经跟我一般高,我再也不能按着他的头顶数落了。
这一年起已经基本不再有人欺负他,可他还是不敢正眼看人,除了看书,我从来没发现过他有任何爱好。
每次他都会跟过来,只是对于运动他从来就无感,只是安静地坐在河边读书。
我十八岁时候的切小姐当然还是那么美妙动人,可自从她的穿衣风格变了之后,迪子便不再是她的“迷妹”了。
“别这样,迪子,她是个时髦的人,一种风格惯了,想换换而已。”
我知道在“票子就是生存权利”的小镇,这样的劝说该有多么苍白无力。
“简,小镇每一种优秀的职业,有一个人为什么还不够。她来之前,从来就没有过这种现象。”
“竞争吧?有了竞争,不是能刺激得彼此更优秀?”事实上在这四年间,不只是迪子妈从事的服装高端设计,小镇的很多精英都在陆续面临竞争带来的挑战。
“不,也许更悲惨。”迪子幽幽地说。
“不会的,迪子,相信我。”我拿过她手中正在把玩的箭。
迪子最近总是喜欢摩挲着箭梢最为锋利的尖,脸上冒出一些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奇怪表情。
那个动不动就做大鬼脸的迪子,好像消失了。
“所有臭美的女人都会跟风的,简,她们会被切小姐全部带走的。”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河水。
迪子从小就跟我一样穿“流水线”服装,她说我们穿一样的才像是姐妹。
除了射箭,我们还在进入十八岁的第一年,共同把头发弄成了很小很小的卷卷毛,满头地蓬松着,似乎只有这样才得以和那些幼稚的同龄人区别开来。我们当然也硬拉着琼也做了卷卷毛——琼倒是也不反对,只要我让他做的,他都觉得不是坏事。
十八岁后,我们很想让自己看上去有些不同,但是又无计可施,我提议过好几次要不要去请教一下安,被迪子拒绝了。
切小姐的额头长出了一个小黑点。
迪子曾经嘲笑她就快要毁容了。
“迪子,她就算长了黑痣,也还是很美。”
“不,她一定会去求安,替她弄掉那颗黑痣。”迪子说得就像她自己是切小姐肚子里的蛔虫。
说起安——十八岁时候的我,对她的感觉莫名其妙产生了变化。
安一直没有怀过孕。
小镇像她这样的“女精英”们当然为数不少。
怀孕这种事,我从十八岁之后进行过认认真真的统计。
有些女人宁愿冒着回不来的危险,也要为心爱的男人生下他的骨肉——当然是在被送走之后。
他们的骨肉和那些做出了巨大牺牲的妈妈们,在外面的世界申请登上“海文号”的过程中,都享有除了最后一道测试之前的所有测试“豁免权”——迪子妈告诉我们这些的时候,曾经一脸的讳莫如深。
可是唯独这最后一道测试极为残酷——迪子妈的“大嘴巴”很多时候能满足我大量的好奇心。
很多生产过的女人再也无法回来,为了有一个后代,她们付出与心爱的人永远不再相见的巨大代价,而她们的孩子能回来的几率尽管由于血缘的原因增加了筹码,但也连十分之一的几率都没有,病重被送走、再回来的可能更加是连万分之一都没有——不,事实上是连基数一万还不曾达到过。
这就是周末的“海文号”站台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失魂落魄的人之原因。
安和路老师那么相爱,却不肯为他做出牺牲吗。
也许我可以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