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堂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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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天堂小镇》157-160

157

我忍住剧痛,“东方夫人,恕我直言……您知道我是谁,对吗?事实上您不仅仅会与逝去的魂魄进行交流,还能通过对一个人的脑电波的干扰……感知到未来,对不对?”

“今天身体出了些状况,不知道感知到的准确与否。如果引起您的不适了,我很抱歉!不过,您用这种方式提到基路,未免也太不礼貌了!”东方夫人有些愠怒。

此时此刻我已经痛得不得不双手抱住头部,“我承认不该询问您的隐私……不过您可以说说看,从我的身上您都感知到了什么?”

“未来的一些年,我们将会生活在一个共同的家园,你,我,东方先生。”

“还有……还有基路……对不对……对不对……”

我从椅子上滑落下去的时候,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撑住自己。

东方夫人——完全颠覆并超出了我的预知。

“你醒了?”

“我……在哪里?”

“在我家,这是我的床。你刚刚晕倒了。”

我疲惫极了,勉强坐起,“您……知道我是谁了?”

“我能感知到的就是未来我们在另外一个地方还会有交集。对脑电波的干扰并没有你想象那么神奇,我确实也很想知道你是谁,可是做不到。”

看起来我过于高估了她的预知能力,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推测出未来我们可能会有交集。

“您就一点不好奇我为什么冒昧打扰吗?”

“如果你不肯说,我好奇也没有用。”她很淡定,一如我记忆中的样子。

我露出苍白的笑容,“一直佩服您的处变不惊。”

“一直?我们从前认识吗?”

她大概想不到,我来自于她刚刚干扰了我脑电波得以看到的那个——未来,而不是从前。

“不……不认识,其实我来是为了……打听切小姐的事情,我是她很早以前的好朋友,听导演说您在片场最后看到她的时候,是被一个……男人带走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为什么还要编出基路女朋友这种鬼话?你们这些姑娘总是爱自作聪明,这样不浪费时间吗?”

我要怎么告诉她——

除了想问切小姐的事,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和基路有关系,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既然在小镇早已经知道你们夫妇是一对禁欲系夫妻,而现在的状况看……你们既然早就分居,那么,丹尼是哪儿来的……我要怎么告诉她——别去!不要去!无论是因为东方,还是因为基路,不要跟这些抱着各自目的的男人去小镇!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您想通过我的脑电波,感知一下我们的未来有没有可能再见到……”

“那些东西都是有概率的,我自己都不是百分百相信。也从来没有给别人展示过这种技能,只是你太奇怪了,我才想要试一试。你知道,当我们真正感知到了未来的时候,感知得越准确,就越悲哀。”

我在她的目光中读出一丝无力的悲哀。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没有了未知,人生将变得毫无生趣可言!你现在感觉好些吗?”

“好多了东方夫人。”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是不是一会儿东方先生要回来了,真抱歉……”我挣扎着想要下床。

“今晚他在导演那里,估计会很晚才能回家,电影接近尾声了,他们有好多事情要谈。既然你想问切小姐,我就告诉你那天见到的情形吧,不过我所知道的太少了,难为你这么大费周章还受了罪!你躺下,再休息一下。”

她体贴地给我盖上毛毯。

“那个男人来找她的时候,我刚巧正在片场门口,想要一个人去餐馆坐坐,快要离开弗兰斯了,想再去那里看看。”

尽管东方夫人此刻的话难辨真假,可是她成了我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如果他们是搭一趟列车的,从时间上推断这里始终有一个不合逻辑的地方——

切小姐出现在我十四岁那年,而这些人,早在那年之前就早已在小镇生活了——从我记事起!

所以,这些人中只有切小姐是第一次踏上“海文号”,而东方夫妇、基路,很可能和汤先生一样,由于在小镇的身份特殊,拥有可以进出小镇的权利。

因为这些人永远不可能逃离小镇。

拥有这种权利的人在小镇一定是凤毛麟角的,这些人很可能在小镇最初构建的时候就被设定成了“中流砥柱”。一个小世界的最终模样,取决于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这一点,设计者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商医生和我爸是否也一样拥有这种权利,毕竟他们是参与缔造的人。可如果是,他们最终选择与小镇共存亡的理由只有一个——被事先设定好了的。

这肯定是一种赴汤蹈火的牺牲。只不过商医生很可能是出于自愿和主动,而我爸以及忍受着脑腐蚀、坚持十几年仍要找寻一种方式去往天堂小镇奔向我爸并奔赴死亡的我妈廖晓晓,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察觉真相之后的负隅顽抗?还是因为爱情?

我妈廖晓晓能靠自己的力量尽力拖延住脑腐蚀,她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人本事。现在想来已经很难去推断在小镇的哪些时刻是她在通过匪夷所思的“易容术”接近我,而小镇最终毁灭之前的那个“商医生”,到底是她,还是商倩!

推断出我妈在易容之后,我曾经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试图去分辨,但最终仍是徒劳。我妈对于我的爱肯定是隐忍而痛苦的,她隐藏在商倩外表之下的内心,肯定是煎熬到无以复加却又无能为力。

而商倩呢?!

那个曾经给我爸烤过饼干的是她吗?

那个曾经默许我把多萝西留下的是她吗?

漫长的二十五年中,就算商倩是铁石心肠,就算她可以对克隆人琼毫无感情,可是对于我,她真的是丝毫没有过一点点母亲的爱吗……

离开“世界尽头”的时候,我实在太急于快速踏上征程好去阻止这些我生命中曾经重要的人物了,我忘了好好告别——和我可能永远见不到了的我爸。而在弗兰斯,我甚至都没有机会和擦肩而过的我妈告别,更不消说去阻止——要命的是,她很可能也压根不知道我就是她的女儿。要命的是,当一个女人执拗地奔赴所爱,又有什么是能阻止得了的。

东方夫人的回忆刚刚开始,我就像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泥沼一般,整个情绪在下沉、不断下沉。

她的眼神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在这一丝不易察觉中,我迅速在脑袋里推翻了之前的假设。

她和基路——很可能是在小镇有了感情,至于在去小镇之前是不是就有染,就不得而知了。一潭死水的“禁欲系”婚姻,到底还是令这个女人苦不堪言。

这一次三人不知是如何接到的“指令”,他们和汤先生一起来寻找失散的女儿——切小姐,并且带她去小镇。

汤先生到底还是难敌对女儿的思念之苦,在梦想王国生活了很多年之后,想起了那个曾经被他抛弃过的女儿,于是想要弥补,想要赎罪?

他以为带给切小姐的会是余生的辉煌,因为自己在这梦想王国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今后他们父女俩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不让汤夫人知道、继续弥补和延续着父女情了——殊不知,他是把女儿推向了无底深渊!

158

切小姐说过很小的时候就与父母分开了的事实。而汤先生的第二任夫人是一位十分强势的“丁克一族”,在“金融投资”方面的能力可谓与夫君势均力敌。

这样的女人往往容易对自己在夫君眼里的地位“迷之自信”。她或许以为汤先生也是一个同她一样骨子里十足的“丁克”,由于没有后代,二人可以一直安心在小镇叱诧风云——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位枕边人。

“那个男人看上去不是等闲之辈,”东方夫人缓缓道,“事实上不仅仅看上去不凡,举止作派也很不同。”

“怎么个不同,夫人?”

“怎么说呢……可能我和东方的日常穿搭都比较随意,弗兰斯人也都比较崇尚自然,像这样有着十足绅士派头、看上去骨子里比较刻板的男人,很像因格兰人,是很有辨识度的。”

“所以他很快吸引了您的注意。”

我想起在小镇见到的汤先生——的确如东方夫人所言,汤先生的衣服向来都是选用那种做工极其精良考究的材质,在设计上从来不可能在小镇见到类似。

虽然看上去永远拒人千里,但是那副举止优雅的派头,我可是记忆犹新。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小镇的金字塔下面见到了死去后仍被“特殊处理”并封存等待“起死回生”的迪子爸,我并不感到奇怪。

这些人要拥有可以对别人生杀予夺、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构想生存的梦想王国,就必须允许这个梦想王国里有“配套”的东西,比如美食的缔造者、服装鞋子等光鲜外表的缔造者,甚至是切小姐那样的满足他们精神领域保持丰富的缔造者。

切小姐——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应该说,汤先生对于她的寻找和带去天堂小镇,除了满足他想要弥补多年对女儿的亏欠,还有就是要女儿彻底沦为小镇的“牺牲品”,只不过,当时的汤先生踌躇满志,自以为带着切小姐去往了理想王国而已。

“这位先生可不仅仅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其实在餐馆就看见过几次,我相信不止是我一个女人注意到了他。”

东方夫人似乎一点都不想隐瞒自己被一位异性的吸引。

这倒是有几分奇怪。

在小镇他们夫妇的地位虽然略逊于汤先生,可也不至于不认识的。难道是因为离开了小镇,就可以不再伪装了。

他们同为小镇最最顶尖的精英,掩饰对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的注目,倒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如果不是这个理由,那东方夫人就是自知身处小镇以外的“危险的人群”而假装不认识汤先生而已。

她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在我看上去倒像极了成年人拙劣的欲盖弥彰。

看上去已经坐拥赫赫有名的大作家作为夫君以及身份神秘的基路作为“特殊的异性朋友”之后,冷傲的东方夫人也和每一位普通的女子一样,对汤先生这样的男人会多投去几瞥目光。

记忆中的汤先生与路老师的气质颇为想象。从金字塔重返小镇之后,眼见着他与切小姐关系甚密,当时还以为切小姐是又搭上了可随时护自己周全的汤先生,谁知他们本是父女!

事实上除了汤先生,切小姐与东方先生的关系也在后来变得暧昧不清。

彼时的东方,早已不是原来的东方了——那只不过是金字塔下面的一个“再生产品”而已。

我曾经在记忆中一次次试图缕清楚那些复杂的关系,这其中包括小护士端木到底与她的父亲存在什么样的矛盾以至于在最后时刻看都不去看一眼自己的父亲,还有路老师,凭借他的才华与气宇轩昂,到底为什么要“娶”一位机器人回家——安的温婉可亲,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安是一位真实的女子,该有多好。

我的思想在东方夫人的短暂停顿中信马由缰。

我猜她也在这略作停顿的过程里,试图再次回忆起那个令人难忘的男人。

“可他是怎么突然间就说服了切小姐的,怎么就会以这样一种不告而别的方式离开?他们看上去很急吗?”

我明知故问。

他们当然很急——因为小火车很快就要出发了。

我在每一个地方能够“把既成事实逆转过来”的时间,只有十天。离开“世界尽头”的时候我爸曾经为我推断过,剩余时间最多有四年。

时间看上去比较充裕,但分配给每一个人的时间就只有十天。我必须在十天之内迅速摸清那个人离开现实世界去往天堂小镇的原因,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加以阻止。

在蒙国,老葛留给我一个不能翻盘的悲哀。

你永远不可能阻止一个决心飞蛾扑火的人。

最后的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得到老葛似乎认出了我就是他未来在小镇会收的一个徒弟——是他在小镇最亲的人。

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设置”不得而知,总之老葛没有给我一丝一毫的机会进行反转。

可现在不同。

我是专程来弗兰斯阻止切小姐踏上“海文号”的,却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天堂小镇的熟人——汤先生,东方夫妇,还有基路。

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交织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理得清?

这个“阴谋布局”,实在太复杂了。

最重要的是在弗兰斯遇到了我妈廖晓晓!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意外,是我爸都想不到的一个意外!

为什么没有在第一站就选择去找我妈——我爸说,每一站的任务都是笃定的,只有寻找她的这件事上是希望十分渺茫的,他推断

我妈应该早已不在人世。

谁又想得到计划之外的事情会如此逆天。

我等待着东方夫人回忆切小姐的过程里,是多么希望能从中捕捉到我妈哪怕一丝丝的线索。

“看上去是很急,因为那位先生一露面,切小姐就拉着他去后门的化妆间了!”

“这么说他们之前见过?”

“显然见过。”

原来几天前在餐馆的一见如故背后,切茜娅内心里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少年时代的我曾一直以为切小姐是一个美丽并且头脑简单的尤物,其实从她第一次叙说自己的过往开始起,到从金字塔爬出来再见到她,我早就感觉到她的过人之处了。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一见如故之后,太自信自己了解可以成功阻止她了。她未必不能料到利弊,相比较她的智商,我的智商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

果然虎父无犬女。

“因为好奇,我故意在大门口磨蹭了一会儿,也就十几分钟的光景,我看到他们二人从片场的小后门溜了出去。”

片场的小后门我见过,在第一次接触这里时就已经观察好了地形——那里显然是明星和那些大人物们所不齿的一个出入口。不像正门气派,杂草丛生,倒像是阿猫阿狗走的通道一样。

父女二人显然是想避人耳目地离开。

159

“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有急事要离开一下,会赶在开拍的时候回来,谁知一会儿片场的铃声大作,导演和副导演到处喊切小姐了,才知大事不妙。”

“这个过程中片场还有什么别的陌生面孔来过吗?……您知道,毕竟我是切小姐的好友,她突然消失这件事,我也很是心急如焚的……”

“你让我想想,”她眉头紧簇,“陌生的面孔嘛倒是没太注意,毕竟片场这附近每天来来往往的粉丝太多了,可是有一件事特别奇怪,因为是害怕自己经常‘走阴’加上最近身体状态不好,会不会是幻觉,是自己看错了,我就没和东方说。”

“是什么事情?”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其实片场到处喊切小姐的时候,我是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东方和导演的,可还没等我回去,就看见……”

“什么?!”

“汤先生急匆匆又回来了!”

“汤先生回来了?那切小姐呢?”

此刻的吃惊早已覆盖住了由于脑电波干扰带来的头痛,我忽然觉得事情可能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就是因为没有切小姐,满片场都在找她,我才觉得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他们二人从后门溜出去了!这次那男人竟然一个人又回来了!”

“餐馆那些人也都知道是她父亲带走了她啊!你应该没有看错吧?倒是第二次见到的汤先生,会不会是看错?”

“餐馆那些人?你怀疑是我说的?我不是那种爱八卦的人!”

东方夫人当然不是那种人,这一点在小镇就知道。这个女人天性孤傲,从来不掺合是是非非。现在看来她不掺合是非的理由可能还有一个——她与基路见不得光的关系不允许她的生活姿态过于高调。

“也许是切小姐之前见过了亲生父亲,忍不住在剧组里说过的吧,况且那天也肯定有别人看到了汤先生来片场。”

我很怕得罪她。

如果这唯一的线索断了,我就只有两天后眼巴巴看着小火车离开了。

红房子的迷宫根本就是为知情人特制的,除了他们,不可能有人走得出那迷宫,未经允许而冒然登上“海文号”。

如果世界各地的红房子都有这样一个迷宫的话,那么我们从小在天堂小镇被灌输的“只有最最精英的人才可能通过红房子测试被遴选进小镇”,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了!

“后来看到的那个男人……汤先生,他有什么反应,他应该也看到了满片场都在找她女儿啊!”

“这个人也真的是奇怪,一看见大家都在找切小姐,愣了一下,转身就走了!这么短的时间,我甚至怀疑过……”

“您怀疑切小姐的安危是吗?”

“怎么可能不怀疑呢?到现在她已经几天不见人影,而那位神秘的先生也失踪了。”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第一次出现的“汤先生”是假的了。

有很大可能——那是我妈。

那么之后赶来的真正的汤先生,到底是真的想要带自己的女儿走,还是在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女儿之后,作为亲生父亲,对女儿的愧疚压盖住了最初想要带她走的初衷,想来跟女儿告别之后再离开的?!

如果是前者,距离出发还有两天,既然之前都没有消失,有什么必要在这两天内突然失踪?

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么他此次前来应该就是告别的,却不料想女儿已经被带走。我妈一定要在“海文号”到来之前藏起切小姐的原因是什么?!既然切小姐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小镇上,我妈难道是在进行一场报复?!

她想要把这个小镇最核心的人物之一——汤先生的骨肉带往小镇,然后在一些机缘巧合中让我们结识?可她怎么控制得了切小姐的思想?特别是在最后毁灭之前,切小姐一次次对我的维护?

忍受着脑腐蚀的痛苦,我妈出乎我爸的意料,竟然活了十几年,而且从未间断过在“世界尽头”之外对于红房子的各种考量。在弗兰斯,我妈终于找到了红房子,并且与这些小镇的核心人物撞了个正着。

难道真的是因为对父亲永不消逝的爱情,和对我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儿的爱,让她变得无所不能?!

“谢谢您,东方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谢!”

“没关系,作为朋友你能对她这么关怀,很难得。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真情,不多了。”

她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在东方夫人的家门口与她作别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尽管还有很多的问号,尽管我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我妈和切小姐此时此刻难寻踪迹,我还是对眼前这个妇人动了恻隐。

“那阵子您干扰我的脑电波……有没有在幻象里感知到其他的什么人?比如先后两次看到的汤先生?”

“没有你想象中神奇,我只能通过对一个人脑电波的干扰,感知到这个人本身。”

“除了我,您就没有在别的什么人身上试过吗?”

我其实是想问问关于廖晓晓。

“没有,我决定试一试你,现在想来理由也听上去很可笑,我就是觉得你面熟,就像从前认识似的,其实我知道这不可能。”

她果然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感知。这种感知是透到骨子里的,是与生俱来的,是“世界尽头”那些研究项目根本不会探测得到的。

“马上要离开了吗?”

“是的,应该还有两天。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我知道她指的是小镇。

我很想追问她——“一定要去吗?”,很想这个外表冷酷内心深处却对人类有着悲悯之心的女人不要去送死,可是眼前的她眼神笃定,我说什么都是徒劳。

不管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或是什么更加不为人知的缘故,眼前这个女人最终会葬身小镇这件事,还是令人神伤。

令人神伤的何止是她。

我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走遍了弗兰斯的这座城每一个角落。

片场的人渐渐稀疏,导演还偶尔看得到,可东方夫妇却再也不见了。

无论是餐馆还是片场,无论是哪个不起眼的角落——

所有用脚能够丈量得到的地方,我都去遍了,脚上不知道起了多少个血泡,在根本没有包扎和消毒,更不消说使用任何一种药物的情况下,这些血泡反反复复起来又破碎,流脓,然后痊愈。

我的身体还真是奇怪,根本不惧这些小伤小痛。

我很想沿着大街小巷呼喊着“妈!你在哪?”,很想喊“廖晓晓,不要去,你不要去!留下来,你的女儿在这里!”

也很想冲着每一片天空呼喊着“切茜娅!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一样可以成为好朋友,你不要去那里,不要去!”

可是任凭我怎么日以继夜地寻找,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再见过,更不消说是我妈和切茜娅。

他们就这样莫名消失。

在距离“海文号”还有两天才会发车的时候,齐齐消失在了这个地方。

除了这些人,电影的粉丝还在片场周围来来往往热闹非凡,餐馆里如常地生意兴隆,除了大姜弟弟的落寞。切小姐的失踪似乎只是掀起了短短一个晚上的热潮,人们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鸭舌帽”导演在切小姐失踪的第二天就推出的巨幅新电影广告上。

那副巨大的海报上是又一个尤物的盛世美颜。

160

基本上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她,并争分夺秒在最后几个小时找到了那所医院。

“小姐!您的脚!”

一定是我渗透着血迹的鞋子吸引了护士的目光。

“不要紧!我来是想问问……”

如果所有对我重要的人都找不到了,至少我可以阻止她登上小火车。

“别问了!快过来包扎一下!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她皱了一下眉头,仿佛是自己的脚受了伤。我就这样被这位陌生的小护士出于无法推卸的职业道德而强行拖进了处置室。

就在她包扎的过程中,我详细叙述了自己三天以前在这里就诊的情况——讲出了所就医的诊室,并尽我所能完整描述了当时的“小礼帽”。

“她?你真是幸运,小姐!”

“发生了什么吗?”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个女人!这两天简直成了我们医院的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

“是啊,一个小护士勾搭上有钱的单身男病号!如果只是谈谈情说说爱也就罢了,居然还辞职了,还私奔了!”

“辞职干什么?!还私奔?”

“听那诊室的同事说,要跟着人家去一个美好的国家啦,说在弗兰斯做护士实在太辛苦!我就不明白了,当护士有什么不好,就这么随随便便跟着认识才几天的男人走,将来被人家甩了可怎么好!”

“美好的国家?她这么说的?”

这么说,“小礼帽”也是被小镇“选中”了。虽然我一直没有看出像她一样的好多小镇普通居民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既然被选中,必定有缘故。只有对某些事存在着极强欲望的人,才可能在小镇最终生存下来。

“小礼帽”对上流社会的极度渴望,导致她不惜打掉自己的胎儿以获得留下来的机会,单就这一点来说——她还不够特殊么。

“是啊,临走耀武扬威和大家说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私奔吧?私奔就私奔吧,还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找了有钱人!我可对私奔这种事没有兴趣,就算遇见了再有钱的男人,我可不能丢了我的工作!我就喜欢摆弄这些药水!”

她一副明明很羡慕却拼命掩饰的样子,嘟囔着终于包扎好了我的脚。

我望着两只脚上拙劣的包扎功夫,只好苦笑。如果是给商医生做助手,她恐怕早被开除了。天堂小镇的小护士,可不仅仅是头脑聪明。

“那你知道那个男人的具体情况吗?哦对了,她曾经借给我一点钱,我是想要找到她,还给她。”

撒谎已经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她还稀罕你还那点钱啊?算了吧!”

“小礼帽”也消失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都在各种各样的理由中齐齐消失了。

那个“男病号”一定是个人物。已经要登上小火车了,还顺便捎带了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未来的几年中,“小礼帽”会和那个一起私奔的男人在小镇上生活并且怀孕、堕胎——然后,会有多萝西,一个变异了的胎儿变成的小狗,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也许我不应该来这里,反正也无法逆转这一切。我何必去阻止何必去惦念,如果她不去天堂小镇,我就不会有多萝西。

我是有多卑鄙,才会在弗兰斯的街头冷冷一笑。

在弗兰斯的每一天、每一个时刻,都在这时候纷纷涌进我的脑海。

弗兰斯的夜色很美,尽管有一些寒意,浪漫的弗兰斯人却根本不会在意。情侣们有的站在寒风中拥抱亲吻,有的手拉手过斑马线,甜腻得一刻都不想分开。

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试图回忆起我妈到底是怎么在人群中发现我的。

初次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时候,是在“卡西莫多”的钟楼。我又一次经受不住时空腾挪的翻江倒海而昏倒在那里,而与我有着短暂缘分的“卡西莫多”第一个发现了我……

他口齿不清地说出——“你是谁?”,那一瞬间我几乎被他丑陋的面容吓晕。

……难道是他?!

只有那个时刻,由于时空腾挪的颠簸带来衣冠小小不整,我怀里的小黑包才有可能被别人看到过!难道为了避人耳目寻找各种蛛丝马迹,我妈恰巧在那时假扮“卡西莫多”出现在钟楼?

而随后在外面演出的那个“卡西莫多”,并不是她?!看起来我妈不仅仅会高超的“易容术”,对于自己这份虚假的行头与真实的那个人之间如何无缝对接,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我曾数次与你如此之近,妈妈!

我们曾数次像陌生人一样对话,妈妈!

可是你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你,妈妈!

一股巨大的悲痛袭来,我站在弗兰斯的街头把自己的手腕对准一块锋利的石头,用力划出血来,终于控制不住,号啕大哭。

手腕上的数字重又浮现,并混乱地跳动着。

这个世界多么残酷而可笑!原来我们早已在小镇相处了数年,原来我们在弗兰斯曾几度擦肩!可是妈妈,自从知道真相之后我有多心疼你,你知道吗?我有多想见到你,你知道吗?

妈妈,你的头,还痛不痛?!在小镇你忍受着思念亲人之苦蛰伏了那么多年,就为了摧毁那里的一切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好让我同你并肩作战?

妈妈,在小镇最后见到的商医生,是你么?眼睛里淌下过一滴泪,那是你么?

我已经很难在记忆里去分拣那个是商倩,而哪个又是我妈廖晓晓。人性的复杂,在我经历了如许之后,望而生畏。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望见了人性最深处,事实上,却只是冰山一角。

可以肯定的是,我妈对于我和我爸的爱,这么多年从未消融。如果不是这样,什么东西能支撑她到最后一刻。冰冷的商倩在我的记忆中甚至很少会有笑容,她一直很忙,一直都不太关心我和我爸。

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这些就很容易解释了。但是又为了什么,她最终同意我爸的条件,在天堂小镇毁灭之际留我一条性命,并以时空腾挪的方式,给我一个阻止这些人的机会,并在最后关头交给我一个变色小包?

事实证明,那个小包真的是不可或缺。

还有我在“世界尽头”回头的一瞬间,我想要再看一眼我爸——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最后望了一眼商倩。

她那嘴角的凄美一笑,至今盘旋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那笑容里,到底有几多含义?

她对我,是不是真的从未动过一丝一毫感情?

红房子还在那里吗?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这些时间对于此刻溃败不堪的我,还有什么意义?!

路过的孩童打翻了手里蓝色的饮料瓶,那液体顺着他的前襟留下来,这种蓝色忽然刺痛了我的双眼。

孩童怕妈妈责备,不安地抬头看。

“看看你,这么不小心!”孩童的妈妈忙掏出纸慌乱帮她擦拭。

“我就喜欢摆弄这些药水!”

刚才给我包扎的小护士,曾经说出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