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养生之阴阳
【原文】帝曰:调此二者奈何?岐伯曰: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不知用此,则早衰之节也。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起居衰矣;年五十,体重,耳目不聪明矣;年六十,阴痿,气大衰,九窍不利,下虚上实,涕泣俱出矣。故曰:知之则强,不知则老,故同出而名异耳。智者察同,愚者察异,愚者不足,智者有余,有余则耳目聪明,身体轻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憺之能,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故寿命无穷,与天地终,此圣人之治身也。“乐恬憺之能”的“能”还是读“态”。
【提要】第一,掌握了阴阳的特性,才能懂得如何调节阴阳;第二,要从阴阳关系的本质上去认识问题,即“察同”;第三,提出养生的要点在于“无为”,以保持阴阳的平和。
【讲解】问曰:“调此二者奈何”?“二者”是指前面的阳胜、阴胜表现,如何才不会造成阳盛阴衰、阴盛阳衰呢?如何使阴阳能够经常维持相对平衡的状况呢?下面是答复。
“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不知用此,则早衰之节也。”“可调”是说人即使到了相当高的年龄也不会出现阴阳偏盛、偏衰的情况。怎样调呢?“能知七损八益”便可调。
对于“七损八益”诸多注家的认识不太一致。日本丹波元坚认为,“七损八益”就是《素问·上古天真论》中所讲的“七损八益”,这种说法是根据王冰的注解来的。《素问·上古天真论》中云,女子“五七,阳明脉衰,……六七,三阳脉衰于上,……七七,任脉虚”;男子“五八,肾气衰……六八,阳气衰竭于上……七八,肝气衰……八八,则齿发去”,这就是“七损”。《素问·上古天真论》云,女子“七岁,肾气盛……二七而天癸至……三七,肾气平均……四七,筋骨坚”;男子“八岁,肾气实……二八,肾气盛……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四八,筋骨隆盛”,这就是“八益”。根据王冰的注释,“七损八益”是指男女阴阳盛衰。
我不完全同意这个意见,应该更深入地讨论这个问题。“七”为阳,“八”为阴,因此“七损八益”实质上是讨论阴阳虚实这个主题,七、八是代表阴阳,损、益代表虚实,不应局限于《素问·上古天真论》中的七七八八的说法。阴阳盛衰反映到个体上是有差异的,女子不是“五七”必损,男子也不是“五八”必损,不能这么机械,用于临床也不现实。“七损八益”实质就是讨论“阴阳虚实”,即讨论阴阳的消长规律,“损”是消,“益”是长,“七”是阳,“八”是阴。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说“七益八损”呢?当然也可以,不过前面谈到过,对阴阳两个方面来说,“阳”是主要的,在《素问·生气通天论》中的这个思想是非常明显的。《内经》有个主要学术思想,即“阳道实”“阴道虚”“阳有余”“阴不足”。阳常有余,在临床上会出现一系列的表现,阳需要涵养,要提防其亢奋,所以说“七损”;阴常不足,阳气常亢,随时损害阴精,阴总是要益,所以说“八益”。医学史上,钱仲阳、薛立斋、朱丹溪等,都是这样认识阴阳的,即阳总不要使其亢,阴总不要让其虚,这样来维持阴阳的相对平衡。
因此,“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意思是能够了解阴阳各自的特性,是阴阳可调的前提,就能够防止阳盛阴衰、阴盛阳衰的出现。“不知用此”,不懂这个道理,没有掌握阴阳的特性,不能适时调理阴阳的平衡,“则早衰之节也”。“早衰之节”不外乎两方面:一是年纪轻轻,阳气就不够了;一是阳气经常亢动,久亢则衰。以下“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起居衰矣;年五十,体重,耳目不聪明矣;年六十,阴痿,气大衰,九窍不利,下虚上实,涕泣俱出矣。”也是“早衰之节”的种种表现。如年方“四十”,照理应该是精力充沛、年富力强的时候,但在这个时候精气消耗了大半,精气消耗主要有两种原因,一是因阳气虚不能化生阴精,一是阳气亢耗伤阴精,故“起居衰矣”,才四十几岁而起居行动与老者一样了。到了“五十”岁上,便“体重”,即身体肥胖、行动迟缓,体之所以发沉,是阳气不足;“耳目不聪明”即听力下降,耳之所以不聪明,是五脏精气不足不能达于五官七窍。至于“六十”岁,情况就更糟了,出现“阴痿”,即性机能减退,阳气大大地衰减;“九窍不利”,眼花、耳聋、鼻不知香臭、口中无味、大小便失常,等等;“上实”指的是“涕泣俱出”,如经常鼻涕不断、口水不收、泪水不止;“下虚”主要是阳虚,下元虚损,阳不能化精。
“故曰:知之则强,不知则老,故同出而名异耳。”如从正常生理的角度来看,阴、阳的特点表现为:阳者有虚、有实,阳不足是虚,阳亢盛是实;阴者基本只有虚的表现,中医没有“阴亢”的提法,临床上所谓“阴盛”是指邪气而言,如阴寒水湿等,绝对不是指阴精而言,没有阴精盛的概念,此即“七损八益”的理论依据。“知之则强”,是说掌握了阴阳的这些特性,才能够很好地调节人体之阴阳,否则“不知则老”。“同出而名异耳”,就人体阴阳规律而言,每个人均如此,只要生命存在,就存在阴阳的运动和联系,这是人的共性,故曰“同出”;“名异”,是说具体到个体,阴阳的表现和强弱又是不一样的,从体质而论,有阳虚体质、阴虚体质的不同,从病机言,有阳亢、阳衰之别,这叫“名异”。为什么会“同出而名异”?因为每个人所掌握的阴阳规律有程度的区别,调理阴阳的能力有强弱之分,每个人生活的环境也各异,因此中医一定要讲“辨证”,就是因为“同出而名异”的缘故。“同出而名异”这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智者察同,愚者察异。”“同”是指阴阳的规律、特性、关系等本质问题,都是父母所生,有的人身体保持得很好,有的人身体搞得很糟,区别就在于对养生之道把握的程度。“异”,是指不善于抓住事物的根本、本质,只看到表现出的种种不同的表象。所以“智者”是在本质问题上下工夫,从调节阴阳关系入手;“愚者”只是从表面现象去看问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本、末而言,智者从“本”,愚者从“末”,两者认识问题的切入点是完全不一样的。“智者察同,愚者察异”,这是个观念问题,或曰思想方法问题,前者是正确的,后者是错误的,观念、方法不同,结果也就不同。结果会怎样呢?“愚者不足,智者有余”,不能从本质上认识问题,身体就越来越“不足”;而能够从根本上去认识和解决问题,虽然经年身体还是那样健壮。“有余”在中医文献中一般是指“邪气”而言,这里的“有余”不是这个概念,是指“健壮”,相对“不足”而言的。具体表现是怎样的呢?“耳目聪明,身体轻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这些大家都比较容易理解。
“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憺之能”,这是讲如何养生,如何调节阴阳,如何在“同”字上下工夫。懂得卫生之道的人,懂得阳气对人体的重要,懂得阳气的特点,即所谓“圣人”。“为无为之事”,前面一个“为”是指行为,如生活、起居、行动、工作等,后面的“为”读第四声,为名为利之“为”;“无为”是一种能够正确对待自己,不追逐名利和享乐的情操和境界,一旦“有为”,便自私自利、贪得无厌、杂念丛生,所以懂得养生之道的人则“为无为之事”。“乐恬憺之能(态)”的“恬憺”是指能够安于现实生活,与《素问·上古天真论》所说的“恬惔”是一个意思;“恬”是“安于”之意,在任何环境都能够生存得很好,“惔”是“无为”之意,没有丝毫的杂念;朱丹溪在《格致余论·相火论》中,认为相火妄动多因欲念而起,所谓“欲念”包括内容很广泛,不该想的去想,不该做的去做,不该求的去求,都是“欲念”。所以养生之道,要有“无为”之识,要有“恬憺”之态,阳气不受欲望的干扰就不会妄动,于是阴阳平秘精神乃治,可以达到“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的境界。“从欲”是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心想事成;“快志”,是心情愉快;“虚无”就是“无为”之意,没有欲念、杂念,清清静静;“守”是“恪守”之意;换句话说,即只要能恪守无为即可从欲快志。
做到了“为无为之事,乐恬憺之能”,就有可能“寿命无穷”,即有可能长寿,甚至能“与天地终”,当然这是夸张之言,意在励志。这就是“圣人之治身也”,即懂得阴阳之道,掌握卫生之法,是保持身体健康而获得长寿的养生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