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菲在王凯刚入狱的一年中，先后看过两次，自从肚里的孩子丢掉后，因伤心过度再没去看过王凯，从此便与王凯失去了联系。自从见了妙然（夏晓杰）后，虽心智多有开化，但还是对王凯念念不忘。事陋十年，不知王凯如何，便再次启程去看望王凯。

可到了王凯原来所在的监狱时，那里的人却说王凯早在四年前便被转到另一所监狱了。陈菲一片茫然，又转道另一所监狱。可那里的负责人，却说查无此人。陈菲托朋友找关系，四处打听，结果却是众说纷芸。有朋友告诉他，说王凯在六年前，在原来的监狱时，就因病，在保外就医时，就死在医院里。监狱里领导没能联系到他的家人，便擅自火化了。也有朋友告诉他，说王凯在转到新监狱时，因不堪狱霸羞辱和欺凌，在和狱霸及其喽罗打斗时，因寡不敌众,不幸身亡。监狱里怕承提责任，对外总是竭力封锁消息。然，终究纸包不住火，最终还是有知情人向外透露了这则消息。

陈菲本来是决意要找到王凯的，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朋友带来的消息，让他无法遂愿。想想，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如今却连个确切的消息和答案都没有。想来，不觉肝肠寸断，泪如雨水，加上旅途奔波劳碌之累，回家不久便卧病在床。

陈菲每日茶饭不思，久则，面容憔悴。有时托邻居整箱整箱带点方便面。饿得实在不行了，便喝点白开水，嚼点方便面。

每天醒来，便是为老公写封信。



9月23日



老公,我对不起你。我只在你入狱第一年，看过你两次。此后，不是我不想看你，是因为我们的孩子丢了，我怕你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其实，我也承受不了）。我没有勇气面对你，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十年来，我无一刻不在牵挂你，可我就是没有勇气去见你，我怕你提起孩子的事。但思念日甚，痛定思痛后，我还是千辛万苦的去看望你，寻找你。可再没能见到你。道听途说的消息，让我无法相信，却再也找寻不着你，无法印证那些消息是真还是假。如果你还活着，我相信，你肯定会回来，我愿一生为你守候。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愿日日为你祈祷。祝你开心，健康，不再寂寞。

老公，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梦见你回家时，手捧着一大束鲜花，朝我微笑。只是头发有点乱，胡子有点长，样子有点怪。不过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扑在你的怀里大哭，然后是傻笑，开心地傻笑。儿子则用怪怪的眼神，打量着你。我让他叫“爸”，儿子很听话地叫了两声，你则开心地将儿子举过头，用胡子扎他的小脸。

可醒来时，我发觉什么都没有，我急切的找儿子，找你。我看见你和儿子，在海的那么玩耍,我拚命的向你们挥手,向你们喊叫,可你们就是无动于衷。我急切地在海边找了一条船，可无论我怎么奋力的划，船却总是在原地打转。当我急切的醒来时，我只收获了枕巾的一片潮湿，别无所获。



10月1日

老公,今天是我们结婚11年纪念日,十一年前的今天,我们是多么幸福和快乐,可是今天,你和我却是天各一方,其实已是生死两隔。我忘不了你常对我说的鼓励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的活着。是的，我是坚强地活着，可是却活得那么孤单，那么痛苦。我想给你送点衣服，却不知送向哪里。我想给你烧点纸钱，却怕你还活着。不管如何，我会坚强地活下去，期待那么一天，你奇迹般地回来。在我的脑海里，你一直都是活着的。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要好久回来而矣。每晚的灯，总是亮着，当你回来时，我希望你能顺利找到自己的家门。



1月25日

老公,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可我们家却冷冷清清，我用最好最红的对联和窗花，贴在门窗上，也除不去我的思念，我的忧伤，我的寂寞。你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海边有一处自己的房子，和我和将来的儿子，一起看海，看潮起潮落，看春暖花开。可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独饮埋醉。家家过年买了许多菜，我也买了许多，可是吃饭的却只有我一人。

每次吃饭，我都盛三个人的饭碗。我的，你的，还有我们儿子的。我一会往你碗里夹菜，一会往儿子碗里夹菜，饭桌上似乎总洋溢着我们的欢声笑语。我感觉这一切似乎都是真的。每次吃饭，我都吃好长时间，因为我再等你们吃完。可你们总是吃不完。我倒了又盛，盛了又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老公，不管什么原因，你怎么能忍心，撇下我不管，你怎么忍心？我承认，我失去了孩子，那是我的错，但那也是天意。有时，我正想一死了之，但我又怕有一天，你奇迹般地回来，你看不到我，会更伤心。所以，我宁愿，痛苦地活着，直到我生命的结束。



以下是十年后，陈菲六十岁生日时的一封日记：





7月７日（农历）

老公，今天是七夕节，还记得吗？我眺望天空，牛郎织女尚有相见之日，可我们的相见，却遥遥无期。我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如果你回来，我肯定会吓你一大跳的，我都成老太婆了。你呢，是不是胡子留得很长很长，头发也很长很长，整得象个道长似的。呵呵，唬弄谁呀？

老公，我快撑不住了，从和你离别，到现在已二十多年了。现在已垂垂老矣。但是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还在乎余下的这些日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