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下魂
阿九去打门,门却打不开,看着门主一步一步逼迫,那张清冷的俊容上神态平静的同天上流云,阿九却看的心惊胆战的,任由自己的身子靠着门慢慢的滑落下来,眼睛惶恐不安的乱瞧着。
门主在阿九一步之遥处定住,阿九呆呆的望进那平静无波澜的眼里,听得他问。“你想循私枉法的去见他?”
阿九有些为难,点了点头,又摇头。
门主眼里掠过一抹情绪,又很快被笑意掩埋。
他说好。
他最见不得她一脸惶恐不安,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将阿九的手扶起,门主眼里不辨情绪,嘴角温和勾起,却是与平时无异。
是的,好像应该就是这样。门主向来对阿九温和的无甚脾气。阿九脸上挂满了茫然。
阿九打着灯,同门主一前一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廊子,有暗香盈袖。阿九望着沉沉的天色,忽尔恍了神。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最适看美人,眼前美人清疏淡雅,恰似水中看花,似远非远,若即若离。阿九心怀虔诚同敬仰,却不抵半盏情丝,败下阵来。
“门主,百年前,为何你在众鬼之中挑到的鬼,是我?”阿九怔然望着那头那人清风明月,揪着那一袭衣角,不知怎的执著起来。
“怎么?”门主回过头来,脸色无异的笑了笑,那双漂亮的眸子将鬼望着时无端撩人。
“因为我是阿九吗?”阿九似乎有一种预感,过了今夜那些浮于明介的犹疑终将尘埃落定。
云与泥,隔千里,怎生的交集。
门主终是落下一声叹息,温柔的将阿九的安抚着。
可是阿九并不是你心中的那个阿九啊。阿九望着那个走远的背影,突然不再想知道真相如何。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花澈没了,他念着一首阿九听不懂的句。随着花澈的消逝,阿九手中的竹简和床头上的画一起消失的。
“花澈为恶灵所化,掌中怨魂无数,食之人,化之容。”阿九孤零零的站在枯树林里,在无边的枯林中,茫然四顾,却不知何去何从。良久,拿手微微的挡住阳光,任凭空洞风一遍一遍的吹过耳畔。
眼前又仿佛闪过十八层地狱里那无边的可怖,满地的恶灵,还有花澈满身煞气和诡异的笑容。
“这枯树林是花澈画地为牢的地方。”阿九愕然的呆立,望着枯树林化为碎片翩翩纷飞,直至消失不见。
花澈爱花,阿九见过花澈所栽的满院桃李,若有风,花瓣飞舞时漫灿如同仙境。阿九蓦然的想起那一日,紫衣客来,道一句,花寒入骨,辗转凋零,不过曾经繁华。
“花澈实为男子,凡尘走一趟,便恋上俗世人,那人死后,不入轮回,于百年前灰飞魄散。花澈便从此守着那一片桃李春风,花开败了,便只剩下这一片枯树林了。”不知何时,门主站在阿九的旁边,说着,眼里有道不清的意味,又抬头看了一眼阿九道,“你们道花澈的常容,便是他深爱的那女子的模样,因那人并非花澈手下怨魂,故幻化时需耗费魂力,这也导致了花澈诱人前往借魂力,使那片枯树林成为了禁地。”
门主同阿九一起离开的时候,天已亮透。
阿九回了院子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往昔花澈曾漫不经心的所述的一段故事来。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那年洛阳城里,姑娘素手折花,赠予敛尽了满身的煞气后着一身白衣的书生。他打马走过洛阳,错过了盛开的牡丹的繁街,却遇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错过了洛阳的整个花季,那日,一个敛尽煞气的恶鬼竟在凡间被赠予了一枝春。”
耳畔似乎又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轻叹,似自嘲,似宠溺。那年,被仇家追杀的奄奄一息的恶鬼留在了洛阳,遇上了品茶下棋不爱,却向往江湖的大家闺秀,姑娘遇上白衣书生后,总是爱缠着和他说着天下大事。
那年烛火跳动着的微光映着姑娘明媚的笑容,不知怎么,沾满了鲜血的恶鬼心里头有什么却渐渐的明亮。
那时人间并不太平,白衣书生总笑看打趣伏在案几上纤纤素手压着琴弦的姑娘,有他在,岂能让她有事。
情至浓,他学着人间习俗写下一纸婚书,上面印着他们的名字,白纸黑字,以月光为证。姑娘笑着接过了以天地之力和命魂写就的薄薄的一张纸,却打趣着他是个假书生,一笔一画的教他将字写得端正些。
每个他睡不着的月夜,他便偷偷的折来一枝花放到姑娘的窗前,离开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错乱的重叠又分开的影子,那一个恶鬼竟萌生的想要天长地久的念头,生出了赎清满身罪孽的心思。
可洛阳城里的繁花再一次盛开的时候,他们都食言了。姑娘最终没有回应恶鬼的感情,而是听从了家族安排入了宫,离别前,想要挽留姑娘的恶鬼,却被鬼差发现了踪迹,扣压回了地狱。
百年过后,花澈坐在漫天的飞舞的花瓣树下,至死末再听过当年的琴声。
花澈困于地狱赎罪时,听闻了皇帝驾崩,姑娘被拿去活祭。他逃出了地狱,又一次去往了姑娘的人间。
花澈把话停在这里,说起了他曾在人间听的一场佛谒,道是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生皆苦。
白衣书生说,等他赎完了罪,便归来娶她。姑娘说好,笑容一如往日,可她转身却入了宫。
后来困在地狱的书生发疯一般的回到人间找姑娘,才忽然惊醒,她嫁人了。再后来,被皇宫的龙脉所伤化不出人形的恶鬼化成了一道影子等在屋檐下,等姑娘一遍又一遍路过。
回地狱之后,一心一意的去赎罪洗清罪孽去找她的恶鬼后知后觉惊醒,人间早就改换了天地,而那个他等了好多年念了好多年的姑娘,早已不在人间了。
阴间来来去去百年,却是在尘埃落地时,恶鬼才唤起姑娘的名字。
那时天真的阿九的坐在树下,透过漫天飞舞的花瓣望着那坐在树上的仙人问。“而为何,姑娘死后,恶鬼不曾找她呢。”
“因为姑娘也骗了书生啊。”花澈默了良久,叹息一声。“姑娘没信过书生啊,她一遍遍的在书生的耳边重复着天命,便是不想他回来找她。她死后,见着当年的书生,终究没有回头看那守在树下的书生一眼。”
“姑娘天生能通鬼魂,十七岁那年被皇族司天监选为了祭品,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未歇,就连尸骨也未存。”又道,“书生在阴间遇到了囚于归途的女子,归途里有浮生幻境,住着都是灵根洗尽而不入轮回的人,他每日从归途走过,看她独自品茶下棋。归途三界怨灵近不得身,她也从未走出浮生幻境。
可花澈幻境的桃花树下,姑娘依旧一如当年,对每日路过的书生笑意盈盈。”
“百年前三界动乱,动乱平息后书生路过归途,听归途里的鬼差道,女子已将自己献祭,留下一抹魂魄入了三生石。”
“她走时可留什么话?”恶鬼呆呆站在归途入口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守在归途的鬼差摇着头叹息。“那只一直守在归途入口的女鬼啊,她不爱说话,但是她走的时候却是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凡尘能通鬼灵的人有一次预测未来的机会,那一年她通了天命算的是姻缘,卦里说,那年牡丹盛开的洛阳城会有一个白衣书生打马走过。”
可那年洛阳牡丹未开,她还是遇上了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忽尔就笑了,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直到自己的身子抵住了幻境,呆呆的看着归途幻境,平生彻悟了至悲无泪。
书生说他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能携他心爱的姑娘看一场那年洛阳错过的花期。
后来,书生又回到了当年的洛阳城,牡丹依旧盛开得如当年的雍容华贵,可旧游无处不堪寻,再不见当年花下人。
百年前,阿九听罢,见“仙人”坐于树上笑,笑出了眼泪。
那年阿九还在歪着脑袋疑惑,仙人怎么可能有眼泪呢?
她站在树下笑仙人入戏太深,平白的叫听戏的人眼泪也崔了出来。